卢知照:“我知道你没有睡,你也清楚我在说什么。”
张霁依旧闭着眼,却陡然出声:“你今日在宴会上看了那位崔大人一眼。”
卢知照佯作莫名其妙,也惊讶于他敏锐的觉察力,回怼道:“我今日看了好多人,看的次数最多的还是大人您呢!”
张霁缓缓睁眼,漆黑如墨的双瞳直直逼上她的视线:“不一样。”
他手上的力道加重,近乎能感觉到她跳动的脉搏。
卢知照想用力甩开,却挣脱不掉,咬牙怒喝道:“你真是个疯子。”
张霁淡淡道:“无论崔之涣是不是你的同谋,我都寻人盯着了,你也别想出这配殿,穆罕他不能死,你的手……也不能脏。”
穆罕的生死……
卢知照脑中悬着的一根弦此刻崩断,她关于锦鸣宴所有的疑虑与不安也在此刻得到应答。
她心中已有猜想,却还是问:“为什么会觉得皇后要下手害穆罕?”
张霁:“皇后的野心从她过继安明公主到膝下时就可窥见,当年朝野上下都认为她会将二皇子养在膝下,可是她没有。因为一旦二皇子背后有了她做支撑,储君之位便如探囊取物。而她不愿的最大可能就是二皇子年岁较高,不受摆布。而如今……”
卢知照恍悟:“而如今的这场锦鸣宴是皇后最好的机会,若穆罕一死,既能打压二皇子,又能让安明殿下免了北羌之行,留在京都。”
卢知照续道:“你算无遗漏。可惜……我确与此事无关,你寻错人了。”
张霁沉声道:“你还在遮掩?你若与此事无关,皇后何苦派你搅和进锦鸣宴?”
卢知照从榻上坐起来,一言不发。
她是怀疑过皇后会趁锦鸣宴刻意滋事,可没敢想会以穆罕的性命作为代价。
若穆罕一死,北羌逃不过一场乱,与玘朝的关系更是在薄冰上又挖了个洞,无法安然止戈。
还好张霁派人看住了崔之涣,不然皇后布的这盘棋就真成定局了。
张霁也直起身子:“你若担忧无法交差,大可以向皇后坦言,张某今日蓄意阻你,你摆脱不得。我方才醉酒闹了一通,乾元殿阖宫上下俱是你的人证。她会信的。无论你信我与否,这趟浑水你不该淌,你今时若奉命杀了穆罕,来日这份脏污便会成为你倒台的凭证。”
“更何况,你内心并不想做,不是吗?”张霁凑近她,“如若你苦于皇后的掌控,我……可以设计帮你摆脱。”
卢知照震惊:“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如你所言,我很清醒。”张霁想了一会儿,又说,“你离宫后,只有一点——此生不要再回京。”
卢知照望向他时,实在觉得雾里看花,怎么都想不明白,却下意识回绝了他:“我不会出宫,我必须参加会试。”
她冷静了些,解释道:“自入宫以来,我也曾暗自神伤,因为这吃人的世道怨怼过自身处境,痛恨过朝不保夕的滋味。可仔细想想,皇后的存在,于我却是一个莫大的机遇。我当下所走的路,是万万个寒窗苦读的学子企盼不来的政途。我是走运的,行至今朝,只差一场长风,送我入青云。”
卢知照看见张霁神情愈发严肃,却矢志不改:“我绝不离宫。”
张霁强压下怒气:“那你是决意听从皇后,与我作对了?”
卢知照:“我不会任人摆布。无论你是否相信,穆罕一事确与我无关。”
她气急:“你还是不信我?”
殿内的铜镜折射了午日的秋光,在她泛红脸上映照下一道光斑,他紧盯着她额间因为情急渗出的细密汗珠,却不去看她的眼睛。
张霁无言,他信她。
可也无法放她离开。
今日注定不会太平,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当下的时局他尚能把控。
配殿之内,必然是最安全的所在。
两人在屋内僵持不下时,忽有一道尖细苦痛的男声由远及近——
“穆罕殿下溺水身亡,来人呐!来人呐!”
似报丧的悲鸣长调,一点一点浸入卢知照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