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重新摊开掌心,上头稳稳躺着一枚浑圆的鲛珠,皎白似月光的底色中,又好似掺杂着一抹幽微的紫。是一颗品相十分优美的鲛珠,只是她无从得见。……而一旁清醒旁观的杳杳却能看得一清二楚。隔着雾与月,那颗鲛珠分明就是她入梦之时触碰的那一枚,引起她注意时,它正静静躺在一串鲛人泪串出的珠链中,挂在晚澜的手间。很漂亮,也很独特。同时也说明,她确实找对了切入点。似乎晚澜与鲛人的一切故事,都是从这颗鲛珠开始。杳杳同周云辜对视一眼,无需多言,二人就继续沉入梦境的世界,只待瞧清楚后来所发生的一切。晚澜在男子不懈地劝解下,还是收下了对方泣落在她手心的那颗鲛珠。晚澜寡言,自称鲛人的男子却自始至终地柔和着声调,同她闲话一二。他们在礁石上坐了整整一夜,直到朝阳出现在遥远的海面,晨曦扯破彻黑夜的幕布。当第一缕晨起的微光自海面那一端泼洒到他二人身前时,男子率先开口,同她道别。“我得先走了。”他重新跃入水中,层层叠叠拍打着岸边礁石的浪花遮掩了他露出来的鱼尾。晚澜瞧不见,只能循着声音望向他的方向,微微点了点头。男子就回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是想要看清她被柔和日光镀上一层薄纱的面庞。晚澜似乎是感受到了阳光打在面上的细微温度,抬手搭在额前遮了遮。男子面上就流露出笑意,一双桃花眼柔柔望着礁岸的方向。“我会再来见你,只要你握着那颗珠子来到海边,我就能找到你。”“再会。”他说完,身影便消失在苍茫的海浪之间。而晚澜听着重新归于枯燥的浪声,唇形微动,是一句无声的“再会”。坐了一夜腿脚都有些麻,她起了身活动一二,脚步犹疑不过片刻,就顺顺当当地朝着渔村的方向往回走。她虽然瞎了眼睛,可这条路她实在是走过太多次,闭上眼睛也能走回去;更何况,她不过握着手心里那枚鲛珠一晚,原本一片漆黑的眼前此时竟然能看见些微朦胧的光影。晚澜在脑海里回想着关于昨夜的一切。鲛人男子自称是泉先,来自遥远的东海那端,按人间的历法来算,他已活过了四百个的年月。鲛人族的聚居之所同凡人界挨得近了一些,甚至有些部分产生了交集,这也是为何凡世人口中总有关于鲛人的传说。他们自然算不上什么神仙,却也是寿命极长且颇具灵气的族类,生来就不同于那些需要费尽心思才可修得一二正形的妖物。这也是为何泉先不过四百岁的修为,就能轻易化作人形。面对晚澜,他几乎是将这些和盘托出,未见丝毫的隐瞒与戒备,而晚澜竟也不见惊慌,对这些几乎超出她想象力的讯息全盘接收。她甚至伸出手试探着摸了摸身旁人的腿,感受到对方不太自在的僵硬后,才收回了手。“啊,真的是人腿,不是鱼尾巴。”当时泉先就轻轻笑出声来。“你很可爱。”她听见泉先这样夸赞她。从来没有人夸过她可爱——可泉先一把温润的嗓音里全然是认真心意,不含半分揶揄。而他不止夸她可爱,还夸她的歌声动听。晚澜就从而得知,为何他甫一露面,就问她今日怎么不唱歌而是叹气。原来他这些日子徘徊在这一带浅海,不止一个夜里都躲在这块礁石下听见她唱歌。晚澜确实有一把好嗓音,只不过她向来寡言,因而并没有多少人能从她偶尔从嘴中吐出的简单字句里发现她那一把好嗓音。她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并不见初失了目力的生涩,却仿佛走得慢一些,那些算得上美好的回忆就能被回味得久一些。直到她走入自家的小院,推开些许破败的屋门,杳杳这才转过头同周云辜说起话来。“你知道吗,方才瞧清楚了我才发现,那位鲛人竟然算得上是我一位熟人。”她发觉带个人一起入梦,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比如眼下她在他人梦里瞧见了熟面孔,她可以立时将这份巧合分享出去,不至于一个人憋着。她望向周云辜,对方很配合地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于是她就继续道:“怎么说呢,嗯,我曾经受这位鲛人之托,入过他的梦,替他解过一二的惑。”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想了一瞬便继续道:“当日他的梦是关于些什么的,我忘了。但我记得这人身上招惹的麻烦事儿可不少,也不知道现如今都解决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