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戴什么东西。”秀一用一种可怜得快要哭出来的腔调说。小六不耐地把匕首往下压,我感到脖子上冰凉的刺痛,猜测或许渗出了一线血,不然秀一不会脸色大变。“你别动!”他嘶声喊,“我给你。”秀一忙不迭地胡乱摘下脖颈上挂的东西举在手里,“我给你。”他举着雕刻成观音的玉石,一步步地往我的方向挪,终于站到我们面前,怯懦地把玉观音递给小六,小六右手握住匕首架在我脖子上,腾出左手接过玉石,对着光眯眼细瞧。我瞧见秀一的嘴唇轻微蠕动,他说的是……“跑。”下一刻秀一暴起,攥住小六持匕的右腕向后推,我矮身从匕首的攻击范围脱出,小六一个踉跄被推在墙上,右手连匕首被按死在墙上,秀一控制住他,飞快地从兜里掏出一柄水果刀,对着小六的腹部恶狠狠地连刺四五下,血顿时涌流出来,小六烂泥一样顺着墙根萎瘫在地,红棕色万福马褂被汩汩的鲜血浸染,身下很快积了一滩殷红的血水。秀一居高临下地站在小六面前,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见他垂下的袖中,握着水果刀的白皙手指沾上了血迹,微微颤动。我走上前去,将手按在他的肩膀,安慰道:“别怕。”秀一转过头。出乎意料的,他毫不恐慌,俊秀的面孔上反而带着十足愉快的笑意,“现在,终于轮到我保护你了。”他说,鲜红的嘴唇弯起满意的弧度。我把目光移向小六,“他怎么样?”“不是致命伤。”秀一漫不经心地说,“我们走吧。”他率先提起被落在地上的两个箱子。我们沿着小六指的方向,一路向前出了巷子再向右转,可一连三个路口也没找到他说的“天筑旅社”。倒是路过一家电话亭,我叫秀一在外面等我,进去投币,拨通警署的电话。“同福里巷有个人被扎了好几刀躺在地上,”我记住了那巷子的名字,“流了很多血,请你们快去救他。”我刻意压低声音说话,不顾接线员的追问,把电话挂断。我打开电话亭的门,秀一懒散地站直,拎起箱子,我接过其中一个。我们还是不知道哪家店好。“接下来要问谁么?”秀一问。暮色昏冥,夜幕即将笼绕四合,现实不容许我再有过多挑剔。“一直往前,”我眺望远处,道路一直伸到天边,“在遇见的第三家旅店住下。”秀一当然没有不从。他温顺地跟在我身后,听从我的一切要求,倘若不是突发事件,我几乎以为他自始至终是这样的羔羊。“那块玉佩,是哪里得来的?”我想了起来。“啊,这个……”秀一右手插在口袋,我猜他在偷偷摩挲那块玉,“挺久以前一个叔叔送我保平安的,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以前怎么没见你戴过?”“那时不想戴,”秀一低头笑笑,“又不是戴给谁看,戴在脖子上,装在口袋里,放进抽屉中,都没什么区别。”看来是挺重要的人送的。我判断道。“能给我看看么?”秀一迟疑着伸出手,系着漂亮红绳的玉佩躺在手心,我接过后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发现确实不是好料,甚至都不是玉,而是玉石雕出来的,每年城隍庙办庙会时,满地是卖这种石料做的坠子和镯子的。“在哪儿见过类似的么?”“没,”我把玉佩还给他,“没有印象。”“那好吧。”他把玉佩戴回脖子上,塞进衣物里。我们的运气不坏,第三家旅馆是简约的木质房屋,房间狭小却干净,附有小小的一个庭院,对于临时落脚算不错了。我想订两个房间,秀一说没有必要,不如订双人间,方便相互照应。我们凑合住了一晚,第二天开始正式租房子。31、恶童17嘉庆的杨树花开了,璎珞似的一条条丰盛地挂在树上,等花掉落在地,被人踩来扭去,又浑似满地僵硬有毒的毛虫,委实称不上很美。霁青巷口中间也种了一棵老杨树,踩着满地杨树花走到巷子尽头,是我们租住的院落。小院不大,却井井有条,是传统式的房屋,一间主屋,里头除去一进门的大厅外,两侧开了三个房间,两间卧室,一间作书房;与主屋呈直角方向是厨房,我不怎么进去,隐隐地,秀一成了它的主人,我这时才知道他有这样好的手艺。我们不怎么买肉,我总觉得肉里含有血腥气,除非用很重的香料才能压下,不太喜欢,秀一随我,他一向对吃的没过多挑剔,连采买也只选择我常吃的蔬菜,为了他的健康,时不时的,我会差他买些鱼虾来做,自己不吃,让他全部吃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