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是经常被问到的问题,为何结婚十余年没能有个一儿半女。我们请大夫看过,一是良子的身体不适合有孕,二是我自己早有预感,结果也恰印证了,我是不太容易留下孩子的体质。以防大夫说得不够准确,我们特意去医院做的检查,想来不会有错,我自己就熄了这份心。这已经是我的第三世,以后说不得会经历多少世界,在未知的压迫下,没有子嗣只是有些遗憾。但在良子看来,是无比重要的大事。自拿到身体检查结果,她明媚的眼眸中蒙上阴霾,使她的形容黯然失色,直到明白问题在我也有原因时,那份阴霾才稍为退却,却仍萦绕在她眉间。“和彦,”一天我在餐桌前吃早饭,良子双手抱臂对着窗外出神,注视送报的小童敏捷地跑过邻居家的草坪,忽然对我说:“我多希望能生一个你的孩子。”我放下面包,询问:“怎么忽然这么说?”妻子虽是教师,对孩子并无多少喜爱,不如说,正有这层原因,她才做起了大学的老师。妻子忧郁地微笑,如一朵白百合垂头,一种阴郁素净的美:“我只想要你的孩子。”我以为她想要的是那份血脉相连的亲近感,我一向是愿意顺从她的要求的,这回我也无能为力,只好宽慰说:“只要两个人长长久久在一起,有没有孩子倒在其次。”“我想要个男孩。必须得是男孩,长得像你,性格也是,平时不爱笑,可一笑起来,就分外可贵可爱。”良子拨弄了几下束起的窗帘,将浅绿的绸带解开,任帘布自然垂落,光线随之暗了几度。这是出门前的准备。良子同我一起长大,我总也不明白她是如何日复一日地光彩照人,十余年的婚姻没使她的美磨灭分毫,几乎无时无刻,她不给我以美的印象。我侧头欣赏她纤细优雅的肩颈曲线,挽成满月般的发髻,“为什么不能是女儿?”“因为看到你和她亲密的样子,我一定会嫉妒得发狂。”妻子开着玩笑,“是男孩子的话,我们带他一起出门,所有人只要一见到他就会知道你是确凿属于我的。”我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无奈地回道:“就是没有孩子,我牵着你的手,难道还有能会不明白我们是在一起的么?”良子抿着嘴笑,过来用手绢揩去我嘴角的什么东西,也许是面包屑。她这样一丝不苟地照顾我,像照顾一个生病的孩子似的,常叫我觉得难为情。在对待我的态度上,良子同公爵都无微不至地关照我,但公爵的举止是居高临下而不容违背的,这让我即使清楚他的本心,也对他的做法十足不满。良子的管制是作为妻子的平等的方式,连反对大多都是建议性的,事事不愿叫我为难。反过来说,既然我对诸多方面没有特殊要求同忌讳,出于责任感和对她的回报,倒不妨尽量满足妻子的要求。“你看看你,黄油沾在嘴边,活像没长大,可话又说得那么好听。你这样的人,是向来很招姑娘喜欢的。”她的手势固然轻柔,改变不了我觉得被冤枉的事实:“都是哪里的事情。这‘向来’从哪论起呢?从来也只有一个宫小姐。”那是一年前入职的我的助教,不久前向我告白,我被她弄得一头雾水,除了工作上的话题,我们正经天都没聊过一次。“我告诉过你听,我已拒绝了她,这件事就此结束。”“不过说起来这几日没有见到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大概是辞职了吧。”良子用令人信服的口气说:“被你拒绝后死了心,太难为情了便不好意思继续在你身边工作。”我半信半疑。即便如此,一声不响辞职离去,多少有些失礼。我抬腕看表,到该上班的时刻了,我赶紧将桌上温好的牛奶一饮而尽。良子早就收拾妥当,待我漱口后给我系领带,让领结端正横在两片衣领中间的脖子钱前,不松不紧刚好的位置。良子闭上眼睛,我低头在她颤动的眼睑上落下一吻。我本来不是这样浪漫的人,是她执意如此使然,到如今居然成了习惯。后来仔细一想,一切在那个早晨有过苗头,我自己的心中想必对良子的行为早有某种预感,才使她领那个孩子回来的行为不显得过于突兀。16、恶童02“回来了?”良子的声音渺远地,从洗浴间传来。我把公文包放在鞋柜上,在玄关弯腰单手换上拖鞋。“回来了。”往往这时候,良子会在厨房做菜,她把我归家的时刻把握得很准确,差不多在五分钟内立即就可以开饭,今天却一反常态。“在做什么?”我循着声音往盥洗室走去,在眼睛企及以前先听到良子轻柔的安抚:“别担心,是叔叔回来了。”我推开磨砂玻璃门,里面热雾缭绕,烟气腾腾,一大一小两张瓷白美丽的脸孔一致转过头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