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久没来接我了,却总是去接秀一。”“他还是小孩子,记性不好,经常忘记带伞。我怕他淋湿了生病。”“因为我从不会忘记带伞,你就不来是么?”良子的声音中混入不快,神情也冷淡一些,“你以为他是真的记性很差?一个成绩常年第一,能够作为毕业生代表致辞的孩子,却总忘记带伞。”“对不起,”阴雨季节,良子的神经倾向敏感,比平时更易变,我应当让着她,“我没注意到。但是我总会想到你,我记得你的好,清清楚楚。”“我真的好爱你,”良子忽然说,不知怎的有一丝伤感。“也爱秀一。我要给你们做一道在报上新学的菜,你们一定喜欢。”我点头,夸赞她的料理一向非常好吃,她的心情很快又回复了。她经常为我随意的一句话情绪大起大落,我能体会到被重视,有时难免会觉得,她对我重视太过。21、恶童07“您睡了么?”细细的、柳絮一样忧愁轻柔的声音,响在我耳边。我清醒过来,一个瘦削的身影在我床边,背着光,在屋内昏暗的光线下,只能看到他隐约的身形轮廓。我想打开台灯,他向前一步按住我的胳膊,微微侧头,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自然光,秀一的面孔显现出来。“怎么了?”“做了噩梦,有点睡不着。”我披衣起身,靠在床头,“做了什么梦?”“我记不清了,只知道可怕。我没命地跑,有个什么无形的恐怖的东西缀在两三步后,无论我跑或是藏,永远都摆脱不了。”秀一坐到床边,伏下身钻进我怀里。秀一是惯来向我撒娇的。他已经很高了,再作出这样依赖的情态未免太孩子气,可是既然他贴过来,我没有缘由把他推开。“最近遇见什么不开心的事了?”我问道。他勉强摇摇头,脸在我的睡衣上蹭了蹭,我安抚性地轻拍他的背部,“我和你谈姨都在,没什么好害怕的。”他不做声,在我怀中静静地依偎了一小会儿才开口:“我好像很久没和您这么近地相处了。”我笑了笑,“你长大了,当然不能像小时候那样没有拘束。”“今年您还没带我去看枫叶。”从秀一来后每年秋季,我们都去临近的藜山上观赏枫叶,一般三人一同去,只有两年良子事务缠身,只有我们两个一起去了。“最近不怎么太平,听说上周西南部小范围的开始交火,这仗不一定什么时候就打起来了,能不出门还是少出门。”他听了我的劝告,难免失落,任性地说了一句:“只要和您在一处,我没什么好怕的。”“关于生死,就没有小事,不注意不行。”他不想就这个话题谈下去,换了别的请求,“今晚您可以和我一起睡么?”我偏头看了看良子安然的睡颜,她睡得很稳,我们絮絮私语暂时没有将她惊醒,如果谈话持续进行下去,势必会惊扰她。换个位置睡倒没什么,我想着,便答应下,让秀一从我身上起来,轻手轻脚地下床,带上我的枕头,秀一拉我进了他的寝室。我们没有开灯,否则骤然刺目的灯光会将睡意席卷,即便目前为止我没看出秀一有一丝倦意。秀一把枕头往侧边调整,我将枕头放在他的旁边,“我记得壁橱里还有一床被子。”“干嘛要费那劲,跟我睡一床被子不就好了。”轻松的语气。秀一状似毫不在意,我却有自己的顾虑,“天气冷了,两个人盖一床被子会从中间跑风。”其实我想到的是良子。隐隐约约的,我能感受到她希望我和秀一保持点距离,她比我通人情,她有这样的想法,想必我和秀一太过亲密确是不太好,不妨照她的意思做。秀一的情绪骤然跌落,称不上生气,却听得出阴沉,“您就这么不愿意和我近一点么?”我当然否认。他不依不饶,一定要和我分享一床被子,我不知道他缘何这样执拗,出于不愿争执的想法,还是同意了。现在我们并肩躺在一起,我仰面闭着眼睛,秀一面对我侧卧,一条胳膊横揽着我。“国中学习还适应么?”我主动问。“没什么适不适应的,学来学去只是那点东西。”“你学有余力,可以适当分出精力考虑以后走哪条路,该发展怎样的能力,方便成人后离家自立。”我听他说得轻易,建议道。秀一烦躁地提高声音:“我不想学,我也不走!”他的声音回荡在黑暗的房间里,仿佛在冰冷的墙壁上返出回声。我心平气和,有些事并非躲避就能避开的,尤其在人往往被卷入漩涡、难以脱身的时代。“这些事情,早做准备早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