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声音就在身侧,却似乎和她隔着千山万水,又像是自九重天上传下来的梵音,一字一句敲打着她的心。
「我前几日梦到你弟弟,他已经长得很高了。他同我说,他过得不顺心,他好冷好冷。」
潘棠的肩膀几乎不可察觉地颤抖着,她深吸一口气。
宋婉慈的话还在继续,「那场火虽然让他离开了阿娘,他现在过得不好。」
「阿棠。」她似叹非叹。
「你说老天为什么一定要收去你弟弟的命呢?」她看向潘棠,黑洞洞的眼睛挂在干瘪的瘦削的脸上,像一个骷髅。
潘棠转过头来,盯着母亲的唇和下巴——线条锋利的唇和瘦得削尖了的下巴。她记得曾经,她还年幼时,母亲是个丰腴的圆脸美人,那时弟弟还在。
「母亲。。。」她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强迫自己听着母亲的陈词滥调。
「你说,会不会是因为你,老天才收去了弟弟的命?」
潘棠拧着眉,无声摇头,她死死盯着那锋利的唇线,最终,忍无可忍,「母亲!你别说了,弟弟早就死了!」
喊声在空旷的佛堂里回响,她握紧拳。然而母亲却没看见她的反应似的,兀自站起身。
她的踱步几乎无声,像是一只无家可归的游魂。
宋婉慈道:「你父亲来找过我了,也把你的事情和我说了。我一向不愿意管你的事,但既然此事你父亲出面,你便嫁了吧。」
潘棠直接从蒲团上站起来,面对着背向她的母亲。
「我不会嫁的。」
宋婉慈继续道:「赵家是个好人家,与你相配,你不要不知足。」
潘棠气极反笑,她讥讽看向眼前瘦弱的妇人,「母亲整日在佛堂念经,真的了解赵家吗?竟然会说出赵家是个好人家这种话。」
她向前几步,逼问:「母亲让我嫁人只是这个原因吗?」
「当然!」宋婉慈情绪莫名激动起来,「天下所有女子都是要嫁人的,由不得你标新立异,女子不嫁人是活不下去的!」
「阿姐当年进宫时,你们就是这么和她讲的吧?让她温婉,让她顺从,最后为了父亲的仕途嫁到皇宫里去。」潘棠问道:「阿姐出嫁时,母亲你可有心疼过一点点?」
她直言,「你的心里,是不是只有弟弟?」
像是被人说穿心事,像是被人掀开最后一块遮羞布,宋婉慈不得不去想,自己是否真的一点都没有爱过女儿。不!当然不是,她这些年不愿意看见二女儿,是因为每次看见她,就能想起自己那葬身火海的小儿子。
她只是,还没有能接受。。。
宋婉慈在心里为自己开脱着,但语气不由得软下来,「母亲当然是为了你好。」
为她好?怎么可能。潘棠讪讪笑着,「母亲向来不管事,今日究竟为何突然找我?仅仅是因为父亲来找过您吗?」
宋婉慈上前两步,握住潘棠的双手。她瘦骨嶙峋的手冰冷粗糙,潘棠心中顿时产生一丝不适,这是双陌生,没有感情,没有留恋的双手。
莲座上的菩萨低眉看向佛堂里渺小的二人,万物皆空,无限慈悲。
「阿棠,你嫁过去,你会好的,我们整个家都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