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妈在十四年里为他哭瞎了眼睛,他不仅没能像当初允诺的那样闯出一番天地让他妈过上好日子,反而给她带去了无尽的痛苦,落下了一身的病痛。
男人开始没日没夜地打工,白天他在工地做最没有技术含量,最脏最累但工钱最低的活,晚上有时做工地夜间保安,有时去做同城外送,骑着一辆轮胎打过补丁,喇叭线裸露,前灯的灯罩都碎了,三百多块钱买来的N手电动车在午夜凌晨,在酷暑寒冬中奔走。
因为年少离家,还没做什么就被抓了起来,在监狱这么多年,不怎么晒太阳,姑且不论他畏缩的气质和沉默寡言的性格,三十五岁的他看上去本来还要比同龄人年轻的,可仅仅只是步入社会不到一年,他就像是一条被扔在撒哈拉大沙漠的鱼一样,迅速地枯槁干瘪,苍老衰败,好像奔着唯一的死亡结局去了。
可即使是这样,即使他苦得忍不住在午夜,背着他妈偷偷躲在被子里哭,也依然没有办法负担起生活,他不仅不能为他妈还掉这些年看病救命借的几万块钱,甚至还眼睁睁看着债务一点点变得更大了。
他妈实在不忍心看自己唯一的儿子这么苦,又偷偷去找老邻居借了两千块钱,买了一只鸡,炖了以后放在冰天雪地里冻上,每天拿出三四块,热好了给他吃,说她儿辛苦了,工作太累了,得好好补一补。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年前的时候,她妈半夜头疼得没忍住痛苦地低喊声,被累得倒头就睡的他第一次听到,他赶紧把他妈和自己用一条旧围巾绑在一起,骑着电动车把人送到医院。
他被抓没多久,她母亲就被查出脑子里长了个瘤,本来都想放弃治疗了,可一想到自己的崽出狱后就孤身一人,这个世界每一个能迎接他照顾他的人,母亲在眼睛几乎失明之后,还是在政府的帮助下,又借了些钱,把手术给做了。
这么多年了,日子虽苦,但想着以后娘俩相依为命,也能熬过去,可偏偏病又复发了。
男人的母亲说不治了,就这样吧,能活几天十几天,她活着看到儿子出来,还一起生活了五年,已经很够本了,开了些止痛药就连拉带拽,拖着儿子回家了。
男人一言不发,尽管他心痛得要死,甚至想跪下来去乞讨,然后求他妈接受治疗,可他知道,自己根本没钱,他根本无计可施。
他甚至想就这样吧,他妈死了他也跟着去,反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没什么盼头了。
情绪一直紧绷着,可他却在看到母亲在厨房里偷偷嗦他吃过的鸡骨头的时候,彻底崩溃。
他躲在五年前,他妈亲手给他缝的,如今已经陈旧的一床厚厚的棉花被子里哭得缺氧晕厥,不行,他不能这样,他死不足惜,可哪怕只有一天,他希望能让他妈享享福,哪怕只是毫无顾忌地,痛痛快快地吃一顿肉。
烂命一条不足惜,他藉口打工,第二次离开东北,踏上了南下的路。
当年逃过一劫的老大如今更加风生水起,但却有一丝的焦虑,看着他出现,露出个玩味的笑容,「魏明天,二十年不见,你老多了。」
魏明天就想挣钱,快钱,大钱,他的目的简单直白。
老大想了想,「两百万,我买你一条命,可以一次性直接给你,但你要保证完成任务,不然的话,你知道后果的,这么多年,你那个瞎了眼的老娘能在老宅子勉强生活,不过是因为你在里面挺乖的,嘴也够严实。」
魏明天害怕,他本来就不是个胆子大的人,他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你先说要做什么。」
「杜群英,你还记得吗?」
魏明天的眼神瞬间就冷静了下来,他抬眸,眼皮虽然松弛了,但依然能看出年轻时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他没死?」
「没死,何止是没死,还活得好好的呢,当年他跑掉后,联络上了云港那个叫白延陆的人,在对方的资助下出国,这么多年,以白延陆的资产,他恐怕过得还相当滋润呢。」老大搓了搓手中的雪茄,「本来我们不想节外生枝,一个是他的去处难查,一个是国内实在风声紧,我和缅甸那位都要低调,只要他不回来,其实无所谓。」
魏明天有些茫然,杜群英,比他大七八岁吧,是他们那个村里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大学生,当年他跟着对方离开的时候,满心满眼以为自己一定能挣出一个好未来。
可谁能知道文质彬彬的杜群英就是一条没良心的毒蛇,将他骗出境,让他成为了走私路上的一条马仔,他的惶恐不安在见到真金白银后也彻底消失,杜群英越爬越高,胆子越来越大,他也渐渐迷失了。
可对方却要把他吃干抹净,利用彻底,甚至将他卖了第二次,想到遭受的那些事,魏明天垂下的眼眸看着老大鋥光瓦亮的皮鞋,暗暗闪过一丝愤恨和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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