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此时,却见棚外又陆续进来五六个灾民,手中都拿着碗,显然是来领粥的。
张岐安见状,便立刻抄起桌上的铁勺忙碌起来。灾民渐多,他一时难以应付,便无意识唤了一声。
「容君——」
话音刚落,两人皆是一怔。
谢令仪心头一震,被这句熟悉的腔调,生生钉在原地。沉默半晌,终究没有离开,而是走到他身旁,帮忙分馒头。
两人默契地干活,没有多馀的言语。
「小娘子面色不佳,大人是不是惹她生气了?」一位年迈的婆婆看了他们许久,终是忍不住开口调侃,「夫妻之间哪有隔夜仇,多是床头吵架床尾和。」
谢令仪还没来得及反驳,又听她对着张岐安道:「大丈夫肚里能划船,你娘子这么贤惠漂亮。你呀,态度放软点,多说几句好话哄哄她,说不定她就不生气了。」
张岐安低眉顺眼盛着粥,听到这话,嘴角漾着似有若无的笑意,馀光瞥了一眼旁边的谢令仪,并未作声。
「小娘子你说,对不对?」婆婆见他不说话,又转头一脸慈祥地去问谢令仪。
「我。。。。。。」谢令仪被问得猝不及防,手中动作不由慢了下来。
见此情形,张岐安适时开口,「大娘,这是您的馒头,拿好。另外待会就不用再回去了,那边地势高的地方,已经搭好了棚子,晚上,去那歇息就行。」
婆婆闻言,瞬间将注意力转移到手中的馒头上,连连点头,「哎,好好好,还是大人想得周到。」
待她走远,棚内重新归于平静。谢令仪低头看着锅中的馒头,脑中乱成了一团。
张岐安没再多言,只是低眉敛目,将最后一碗粥递了出去,随后淡淡道:「马车还未好,你若不急,不妨再坐一会儿。」
谢令仪盯着那些灾民佝偻的背影,良久才收回目光,面色有些怅然。
「你为何要来帮这些人?明明你的职责不是这些。」
张岐安正刮着锅中最后一点残渣,闻
言抬头看她。目光从她恍惚的脸上掠过,落到她袖口粘着的馒头屑上,随后从怀里掏出一方干净的丝帕递给她。
「容君。」
这第一句说出了口,第二句再喊,仿佛是再不过水到渠成的事。
「我记得我从前。。。。。。」他声音一顿,见谢令仪没注意到,又改口,「我生下来时,不足月,从娘胎里带了一身病。其他都不算什么,最要命的是咳疾。」
「那时,全家人听着我没日没夜地咳嗽,都心疼得整宿整宿睡不着。尤其是我娘,还在坐月子,终日以泪洗面,觉得自己没护住我这个孩子。」
「后来,她无意间听一个大夫说,民间有种偏方,若是家中小儿久病不愈,需吃百家饭。百家饭聚百家福,有了众人的护佑,孩子便能平安长大。」
「可这偏方到底是真是假,无人知晓。可我娘信了,她不顾家中人的反对,穿上荆钗布衣,挨家挨户去敲门,求饭。」
「百家饭不够,她要千家饭。」
「每家一筷子米,当真凑了一碗满满当当,颜色各异的饭。我吃下之后,咳疾果然大有好转。」
张岐安低声笑了一下,声音里透着感慨,「然后,平平安安活到了现在。」
「所以,容君。」他转头望向谢令仪,语气微沉,「我为什么要帮这些人?因为我仰仗信仰长大,正是那些陌生人的信念和善意,才有了今天的我。我不希望看到信仰被利用丶被煽动,去做一些不恰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