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回了目光,将手中的小木箱放回原处后,就跟着来通传的人一同去了鸿宁殿。
我本以为齐昭应还在床榻之上养伤,却不想我到的时候,他正坐在高位之上。
我跨进鸿宁殿的殿门,一眼就看见了脸颊瘦削得凹了进去的齐昭。
多日未见,如今那身威严的帝王常服套在他身上,竟显得尤为空荡,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折。
虽然殿内已经掌了灯,可我与齐昭对望时,还是觉着他眸色沉沉,像是浸了墨。
殿内除了齐昭,便只剩下一个国舅爷严知肃了。
自我进门开始,严知肃的目光就一直追随着我,我跪下请安时,还不等齐昭说话,他就抢先开口,请齐昭治我的罪。
鸿宁殿中砖石的寒气透过布料钻进我的膝盖中,我错愕抬头,看向一脸肃然的严知肃,听他对着齐昭言之凿凿地痛陈我的罪状。
是我在齐昭病重时调侍卫包围鸿宁殿,不许其他后妃靠近。
是我在华隐寺中与一尼姑过从亲密,而那尼姑与火药息息相关。
是我在后宫私审囚犯干涉政事,此囚犯正是华隐寺中的尼姑,见了我后,囚犯触地身亡,使此案死无对证。
桩桩件件,言下之意无非是华隐寺火药案,与我脱不了干系。
严知肃说话掷地有声,一个字一个字,落在地上仿佛能砸出坑,等他说完,我才全然反应过来,自嘲地笑了一声。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垂眸盯着砖缝,冷声道。
「容贵妃说微臣所言是欲加之罪,那敢问容贵妃,为何要私审囚犯?容贵妃与囚犯在殿中密谈近半个时辰,为何容贵妃离开后她就自尽身亡,这半个时辰中容贵妃又审出了什么?」
因为她是沈如霜,审出来的是当初齐昭曾篡改诏书,可这些话无论是真是假,我都不能当着严知肃的面说出来。
我的沉默,换来了严知肃的冷笑,可不等他继续逼问我,齐昭就开了口,让他先退出殿内。
齐昭的声音还有些嘶哑,透着一股子虚弱。
「皇上……」严知肃并不打算就此放过我,反而沉声说道:「臣请奏,将容贵妃押入大牢,严加审问。」
进了大牢,就是落在了严知肃的掌心,他要我生,我便生,他要我死,我便死。
「舅舅是要逼朕对自己的发妻用刑吗?」
天子之怒,纵是没有厉声疾呼,只是皱眉反问,也还是让咄咄逼人如严知肃,登时止了声,缓步退出了鸿宁殿。
离开前,严知肃冷冷扫了我一眼,我与他目光相接时,总觉得他像在看一具尸体。
殿外的晚霞已经渐渐淡了下去,殿内的烛火越发明亮了起来。
在我的身后,殿门缓缓合上,我仍然跪在原处,在满殿寂静中,我听见齐昭说:
「朕知道,你无意趁机争权。」
「皇上既知道,又何必召臣妾前来。」
「舅舅今日上了密折,说你私审了火药案的主犯。」
明明刺客都已经死光了,沈如霜的身份也无人知晓,严知肃怎么知道我审的是主犯,除非……除非刺客死前已经招供了,是严知肃对外隐瞒了真相。
甚至于,严知肃也清楚当年皇子党争,诏书真假之事。
若是如此,就也说得通了。
严知肃查出了真相,知道了沈如霜的身份,为了不将当年旧事翻出来,严知肃处死了刺客,对外称此案为悬案,又写了密折,将真相告诉了齐昭。
因为我曾提审沈如霜,与她独处良久,而我与沈如霜情谊甚笃,严知肃便疑心沈如霜已将当年诏书一事告知于我。
与他而言,现在唯一的疑点,就是沈如霜到底和我说了什么了。
所以严知肃特意罗列出那些罪状,想要将我押入大牢,好好审问我,只是齐昭拦下了他。
齐昭要所有人都退下,要亲自审问我,要我说实话。
如今我跪在鸿宁殿中,听稳坐明堂的齐昭问我,知不知道我提审的那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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