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的晚饭是七夫人难得能面对一桌子菜肴的时候,虽然秋妈妈和徐纪都会提醒她少食,但与小碗小碟的点心相比,能坐拥一大桌子菜实在是太叫人舒心了!
今日徐纪回家时天色已晚,便与徐缜商量好,回家先吃过饭,再去向父母问安,坐上桌发现妻子兴致缺缺,不禁一愣,「这是怎么了?」
七夫人双眼通红,「问真在外养了个男人,你知不知道?」
「啊?」徐纪一皱眉,看了秋妈妈一眼,秋妈妈微微点头,徐纪沉吟一会,缓缓道:「真娘不是无的放矢之人。——你又在这急什么?」
他有些疑惑,七夫人见他不紧不慢,竟然还为徐问真说话,忙道:「问真当年是立誓要为端文太子守节的,如今骤然反悔,万一触怒圣人——」
「圣人改封真娘为县主,便是叫真娘摒弃前尘之意。」徐纪说着,竟有顿悟之感,只是不好明说,只道:「总归此事定有内情,你就不要操心了。圣人心意已明,只会为真娘向前看而欢喜,又怎会被此触怒呢?」
七夫人听闻此语,却不见放心,而是更加着急了,徐纪见状,皱眉道:「究竟怎么了?」
七夫人眼圈半红,「问真是她们这一辈的长女,她如今行事不检点,叫外人知道,岂不轻看咱们家的三个娘子?问满正当议婚的年纪,问显那里要由好婚事需得早早谋划,更有问圆——总不能就此耽误在家里吧?我盘算得好好的,如今大娘子来这一手,咱们家几个娘子可怎办?」
她愈说,眼泪都急得落了下来,徐纪有些无奈,还是细细地宽慰她,「你着急这些大可不必,哪家相婚,看的不是家世门楣丶娘子品行?其馀都是次要的,何况真娘如此行事,其中必有内情,她的品性为人,京里谁不知道?大家都是敬服的,又谈何『不检点』?」
他说着,表情稍微严肃一点,「你这话,不可传出去半点丶在外绝不可轻提。」
本朝开国日久,闺中教养渐渐偏向柔顺贞静,但高门勋贵之女行事疏t恣潇洒者屡屡可见,真娘又不是婚后与人私通,以她的身份处境,这并不算丑事。
若这叫「不检点」,那一棒子出去,不知要打到故旧多少人。
倘被有心人传到宁国长公主耳中,见明丶见新丶问满丶问显只怕就与大长公主操办的赏花宴无缘了。
而且这三个字听在耳中,着实令人觉得刺耳。
徐纪郑重道:「你疼爱咱们家的几个娘子,我很明白,可真娘是叫着你叔母长大的,哪怕不提问真,你看长嫂是如何为咱们家的几个孩子操心的?以心换心,你怎可如此说问真呢?」
七夫人一时呐呐无言,半晌才道:「我不是那起子忘恩负义的小人……我只是,诶。」
徐纪知道她家女子家教如此,以贞顺守礼为上,勋贵门庭的许多行事对她来说与自幼的观念相悖。
只是既然生活在此间,便要逐渐适应,哪怕不愿更改思想,不能流露出来,容易得罪人,更容易伤害人。
至少徐纪听在耳中,心里便不大好受。
七夫人见他面色不大好,忙服了软,「我日后再不说了,我只是与你念叨念叨罢了……」
原想着在夫婿这能得到一些赞同附和,结果听了一通教育,七夫人心里郁闷,然而她实在没觉得自己的想法有错,一时又忍不住为自己女孩着急,只觉时光难捱得很。
晚些夫妇二人同到东上院中请安问疾,七夫人心里还揣着事,徐纪有些忧虑,便没留意到她的神情,二人入正房来,只见得满屋人头济济,热闹得很。
徐缜夫妇丶明瑞明苓丶问安领着几个妹妹,徐问真正坐在大长公主身边,灯火辉煌中,眉目噙着笑与大长公主低语。
徐纪心中有所忧思,请安后便忍不住看向徐缜,见徐缜神情平淡如常,才稍微安心,七夫人魂不守舍地跟着落了座,只听耳边一阵的笑声,循声抬眼去看,却见大长公主笑吟吟摆弄着妆奁,正将一只珠翠辉煌的赤金满池娇花冠从匣中取出,在徐问真头上比量。
那花冠在烛光下光彩熠熠,一看就不是民间普通匠人能打造出来的!
赤金颜色璀璨,满池娇做工格外精细,观音像慈悲柔和,台下莲花栩栩如生,满镶着一排鸽子血红宝石,个头虽都不大,但颗颗殷红透净,光是这一排鸽子血便价值不菲了!
然而这些红宝石只是点缀,被打磨成一般大小,与莲子大的合浦明珠一起,分作两排镶嵌在观音的莲花座下,琉璃灯下珠宝生光,加上赤金的光辉,明晃晃地照得七夫人眼睛都酸涩起来!
就是当年问圆出嫁,大长公主给的压箱底首饰不过如此了!然而这些年,大长公主明面上丶私下里又偷偷给了大娘多少?如今又拿出这一顶来,未免偏私太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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