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忙抓起箩筐里的碎银块分给众人,招呼着:“师傅已经应下了,快别愣着,去跟师傅学学。”
这打银饰的师傅确实如掌柜所说,脾气极差。
柯浔言与林逸亭不慎将银块落在地上,遭他一通训斥;几个姑娘家对那火炉有些畏惧,惹得他不耐烦催促让其动作再快些。
饶是谢栯那般自诩桀骜不训之人都不得不佩服他的臭脾气。
他从未被谁这般责骂过,若不是念及最后制出来的东西要送给邹婶,他早已暴起走人。
好在师傅虽暴躁又严厉,却也是有些真本事在身上的,一日下来倒还真叫众人做了套纯银首饰出来。几个姑娘家心细,知晓女子大多喜欢什么式样的,便照着上京那些常见的首饰分别制了两对耳环,三根银簪。
男子们不懂这些,但亦见过那些首饰,便挑了个最简单的样式,合力打了两只分量极重的银镯。
与掌柜付过银钱,又叫他将这些首饰包好后,众人才觉饥肠辘辘起来。
匆匆在城里寻了间面馆填饱肚子,一行人终是赶在天黑前出了城。
站在邹家的门前,众人正想着如何与邹婶告别,就见门被人从里面拉开。邹婶左手牵着团姐儿,右手拿着把蒲扇,瞧着似是准备带团姐儿出去转悠一圈。
“怎地都站在这里?”邹婶惊讶:“我说今日隔壁院里怎地没有动静,你们今日进城了?”
陶霁笑了笑:“是,我们进城去办件事。”
想了想,她还是将手里的锦盒递给邹婶:“婶子先收下,是我们的一片心意,明日我们便要走了,婶子对我们照顾有加,于情于理我们都得来同你做个告别。”
其他几人也陆陆续续将自己那份递过去。
邹婶一怔:“明日便要走了?”
她仿佛也没想过会这么快,又仿佛是曾设想过他们要离开时的场景,竟还扯出一抹笑:“那好啊,你们说是出来游历,可不得四处走走瞧瞧吗?心意婶子收下,东西就不必了,拿回去吧!”
葛修眼眶一红:“婶儿,这是咱们特意去城里银饰铺子里跟师傅学的,你瞧,我的手指都被烫了好几个水泡,你若是不收下这些,那我岂不是白疼了!”
邹婶连忙看向他的手,亦是眼眶发热,她随意拿衣袖掖了掖湿润的眼角,心中感叹这群孩子当真一片赤诚之心。
“好好好,婶子收下。”她接过那些锦盒,又侧身请众人进院,嘴里还絮絮叨叨着:“先进来,婶子替你们煮碗践行的饺子,你们怎地不早说?婶子地里的豌豆苗鲜着呢,包在饺子馅儿里最香了,这会儿天黑了,一来一回要耽搁些时间,你们是吃不上了。”
邹婶分明是背对着他们,可陶霁却听出她语气里的那丝哽咽,不由垂了眼站在原地没说话。
他们这一路遇上不少坏人坏事,虽说都已解决了,但到底是个不太好的回忆。可邹婶一家都和气,虽平平淡淡,但他们却能在邹婶这里触及到自己心底的那片柔软。
就如同一道不刺眼的光悄然照进心房,又将他们再照亮了些。
邹婶的动作很快,不多时众人身前都多了碗热气腾腾飘着鲜香的饺子。
“快趁热吃,上京兴许没这种说法,豫州可有哩,出行前吃顿饺子,无论是乘船还是坐马车,抵达后必须再吃碗面,”邹婶笑眯眯开口:“寓意平安。”
都是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出门在外遇上这么一位真心实意待自己的长辈,眸中不由都有些湿润。想到分离在即,只得忍着鼻头的酸意将碗里的那几个饺子一一吃下。
这顿饺子吃得极慢,此刻众人都只有一个想法,想再多与这位和气的婶子待一会儿。
邹婶没有点煤油灯,捡了些干柴堆在院中,用火折子点燃,众人就绕着那堆干柴坐着。妇人抱着女儿坐在一边,笑意晏晏,问:“你们接着往哪儿走?”
柯浔言连忙答道:“婶子,我们要去云州。”
“云州?”邹婶讶然:“离豫州很近呢,去城里租辆马车,两日时间便能到,云州地灵人杰,婶子也去过两回。”
纪珈芙有些好奇:“婶子去云州做什么?”
邹婶看了眼怀里有些昏昏欲睡的团姐儿,不由紧了紧揽着她的手,轻声答道:“我去替团姐儿求生机。”
见众人神情诧异,邹婶索性将团姐儿抱回寝屋里,仿佛是在哄睡,好一会儿才重新出来。
她搬来一把矮凳径自坐下,道:“我与你们叔成亲后,一直想要个女儿,可前头两个都是儿子,生二郎时伤了身子,城里的大夫劝我不要再生,可还是有了团姐儿。”
“不知是不是因着我伤了身子的原因,怀她时,明明吃了好些补品,团姐儿生下来瘦得跟个幼猴儿似得,长到三岁那年便生了场大病。”
“那夜起了很大的风,又是冬日,团姐儿浑身却烫得跟火炉一般,她连着高热四五日,三岁小儿如何受得住?大夫匆匆来瞧过几回,都说团姐儿挺不过去了。”
“团姐儿是我期盼了数十年的孩儿,我如何能就这样将她弃了?”妇人神情颇有些动容:“听闻有些人家中有祖传秘术,现在说来是挺荒唐,但那时我没有别的法子,我四处打听,有个与我还算交好的货郎心生不忍,便将他知道的一些事同我说了。”
“他那几年总在豫州与云州之间来回跑,便也知道云州有些奇人异事,他告诉我,云州底下的鹿鸣镇有座傩母像,可保世人平安。”
“你们叔说我急昏了头,可我等不了了,当夜我便租了辆马车往鹿鸣镇赶,只用一日便见到了傩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