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的树荫下,远远地等着一个人,懒洋洋地跨坐在酷黑摩托上,神情空寂地吞云吐雾,隔着丝丝缭绕的云雾,眉眼凛厉地望过来。
两人视线对上,落在行李箱上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除了明明白白的诧异,还有若有似无的雀跃欣喜,屠准向他走过去。
烟只抽了一半,裴空青面无表情地弹掉菸灰,从摩托车上翻腿下来,松松垮垮地站在花坛边,在屠准停下脚步的同时,弯腰把菸头摁进泥土里。
他甚至都不看她,浑身上下写满了冷峻薄凉:「身上还有钱吗?」
屠准点头:「有。」
他安安静静地等着她提离婚的事,没等到,等到了摊在他眼皮下的一只手,里面躺着一对耳钉,被白皙透粉的皮肤和斑斑点点的阳光衬得银光闪烁。
「给你的。」她没说是礼物,也没说谢谢。
裴空青低着头,雪白睫毛轻掀,幽冷眸光从她汗涔涔丶红润润的脸上划过,抬手,拿走了其中那只小狗:「我只有一个耳洞。」
屠准收回手,把骨头揣回兜里,她微微偏头,仰面看他,挤出一个乖巧灿烂的笑:「叮!恭喜裴先生,单方面契约成立!」
她竖着手指在他眼前交叠擦过,虽然尴尬地没出响,但媚眼轻眨,满目都是真诚俏皮:「选了小狗,万事不愁。出示小狗耳钉,可向屠准小姐兑换一个愿望哦!」
话落,她看了眼候车厅:「我要去坐车了,谢谢你来送我。」
屠准转身往大厅走,没走两步,在人来人往中回头,一双娇俏的眉眼弯成可爱的月牙,在熙熙攘攘的阳光下闪闪发光:「未经允许,擅自把我的号码存在了你的手机里。」
「随时可以许愿哦!」
气氛都烘托到这个程度了,不笑一笑显得过于寒凉,但裴空青笑不出来,他转过身,摸出烟来点上,不敢去看,再多看一眼,就会像上次那样,疯了似的把她强留下来。
她总能猝不及防地把他整颗心脏敲碎,心脏都碎了还能呼吸的家伙,不是魔鬼又是什么?
裴空青静默了许久,才又转身,那道背影已经彻底消失在了往来人群中,怎么都看不到了,他成了一只脱离躯壳的孤魂,一点一点,沉进空旷无边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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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去机场三百多公里,大巴车摇摇晃晃开了5个小时,屠准买了车票后兜里就只剩下2块钱,在机场只够买瓶矿泉水,然而始料未及的是,航班在晚点足足4个小时后,发布了取消通知,真是所有破天荒的意外都让她赶上了。
往前22年,受过的委屈和挫折屈指可数,她的确被宠坏了,只是饿着肚子排队等改签这样一桩无足轻重的小事,就忍不住鼻酸。
屠准突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回雍城,她开始问自己,晏家真的是她的家吗?如果晏家不再是她的家,那她的家又在哪里?
她只有一个舅舅。母亲刚去世时,她在舅舅家短暂地生活过半年,舅舅舅妈其实并未薄待她,只是两人条件普通,早与屠家断层,母亲的好意接济是他们眼中的炫耀,久而久之心生芥蒂,何况他们膝下一双儿女,已经耗费了大量钱财和心思,对无所依仗的孤女难免疏忽。
正值叛逆期的表哥凶巴巴的,动辄便对她破口大骂,挥拳砸掌,表妹年龄与她相仿,却酷爱争风吃醋,屠准有学着低声下气,可她偏是被父母捧在掌心丶泡在糖罐里长大的小公主,怎么可能学得来?
三人没能成为玩伴,却是成了仇敌,那半年过得很不愉快。
一家人难得开开心心地海岛旅行,她多馀,也碍眼,被孤立,莫名走到崖边,独自待了一整天,到天黑,没人问,更没人寻。
往下一跃,就是大海。
晏知许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好像掐着点从天而降的神,换心手术后他一直在国外休养,两人本不会有任何交集。
其实晏知许对屠准的记忆很模糊,只记得是主治医师那被宠坏了的丶非常顽劣丶又很呆丶直到五岁都不会说话的独生女。但突然一个噩梦,让他午夜惊醒,醒后满头冷汗丶心口钝痛,有些不属于他的情绪在肆无忌惮地蔓延,好像不亲眼见她安然无恙,就寝食难安。
这都是晏知许亲口所言,他温柔丶也坦诚,对屠准毫无隐瞒,只为让她无所顾忌地留在晏家,他胸膛里跳动的,是她爸爸的心脏,他的两次生命,都是她爸爸给的,所以他爱她,宠她,对她好,都是理所应当的,是她应得的。
屠准也这样相信了他。
那时候的晏家水深火热,晏家父母辛苦拼杀下来的江山被瓜分得所剩无几,权力大战好像永无止境,老狐狸们表面光风霁月,实则虚与委蛇,个个盼着晏知许赶紧死。
他那时候也才16岁,身体不好,还拖着一个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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