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长长地呼了口气,却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沈望。枯坐在小花园的长凳上,他眯起眼睛看沈望留下的两枚戒指,护士说沈望已经醒了,但他却不敢进去看沈望,他害怕见到沈望那双脆弱的眼睛。如果他当时追问一下沈望身上的淤青,对他和颜悦色些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但他依旧想不通,他怎么敢自杀,怎么在直播间说这样的话,让整个娱乐圈陪他一起沉浮。没有理智,没有回旋余地,简直不像是一个正常人会做的。“你傻坐在这里,怎么不进去看他?”回头去看,果然是徐斯,穿了件皮夹克,脸色憔悴,但笑起来依旧是欠扁十足。顾重看他手里领着两袋外卖盒,徐斯也顺着他的视线,还向他展示了下里面的饭菜,但他一点胃口都没有。徐斯径直地坐在了他的身侧,道:“本来以为你不会听我的,谢了。”顾重难得不想跟他拌嘴,没搭理他。“护士在给他换药,恶心得很,我只好出来买饭。”“病人没吃,你倒先吃起来了。”徐斯掰开木筷子,笑道:“味道还不错,挺正宗的,还有一份是你的。”顾重皱着眉看向他,徐斯道:“不是我不想给他吃,他本来就有轻微的厌食症,现在又整天情情爱爱的,吃得下饭才奇怪,倒是你,你怎么不进去看他?我还以为你挺想见他的。”“谁想见他?又不关我的事。”“那你捧着他那两枚戒指干吗?不过你能这么想最好,的确跟你没关系,你别放在心上。而且自杀又立马叫救护车的人没你想得这么脆弱,顶多是选择困难症,纠结着想死还是不想死呢,但别觉得这是他的苦肉计,就算你这么想也别这么在他面前说,他还是挺虚弱的,别又割腕了,他可没那么多血流了。”顾重听见他这样云淡风轻、说说笑笑的语气就忍不住拧起眉,说:“这就是你的喜欢?他昨天要是再晚几分钟,你过来就是为他收尸了。”徐斯笑笑,说:“我都习惯了,你要看看他身上就知道了,这回只不过是闹得大些,对了,牛肉饭再不吃就冷了。”“你爱的人躺在病床上刚活了命,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那怎么办?跟他一块哭?以前我希望你离他远点,别整天在他面前爱爱爱的,像他这种人,一辈子没见过也就这么稀里糊涂过了,你天天跟他说爱呀恨的,就难免要有血有肉地活了,那还怎么不清不楚地过一辈子?现在我希望你多爱他一点,但你自己照照镜子,你现在的脸色跟沈望有什么区别?他是脑子有病,但不会伤害你,只会伤害他自己。放心,他把自己割得全身没一处好的,也不会舍得你留一滴血。”“我才不怕他,他那点力气,能害我什么?我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徐斯平平静静地看了他眼,道:“这你自己问他,我不说,我要是说了这个,他就真的要跟我翻脸了,我好不容易摆正了心态就想做个大哥的角色,你别让我跟他连兄弟都没法做。”“你放心,不管你想不想跟他过,接下来我都努力带他去看病的,但他肯不肯又是另外一桩事,但不论如何,你也见不到他几回,所以你不必有负担。”“我是不是还应该感谢你?”“不客气。”顾重和他对视许久,说:“徐斯,你真挺混的。”徐斯说:“还行吧。我得回去了,监督他挂水,跟小孩似的,至于他直播说的那些事儿,就麻烦你了,我娱乐圈的事情没你懂。”顾重道:“你怎么知道我肯替他收拾烂摊子?”徐斯朝他摆摆手,没理他。他没有去病房,也没有走,只是留在长凳上,静静地看那两枚对戒。他也说不清自己的想法。他想让沈望健健康康地活着,希望病痛永远地远离他。却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爱。沈望把他的爱情揉捏成一团混沌,变成了搅和不清的东西。爱、恨统统交织交错在一起。但同时,他也因此感到愧疚,没有脸面去见他。他自称爱他多年,但却从来没有发现他居然一直这么浑浑噩噩地生着病,说到底,他的爱又何尝不是少年人的顾影自怜。只有等晚上,整个病房一片宁静的时候,他才拉开门,悄悄地看他,他不想给沈望没有盼头的希望,也难以忽视自己的愧对。徐斯不知去了哪里,竟然没有守夜,而沈望就这么安安分分地躺在病床上,手腕上还缠着绷带,另一只手在吊水,瓶瓶罐罐的,挂得手上一片淤青。顾重透着月光,走到他的床前,才看到他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没了之前病美人的风韵,而是惨惨淡淡的灰白,嘴唇也起了皮。但长长的睫毛又像是雨夜被淋湿了翅膀的蝴蝶,安安静静地贴着他白净的面皮,医院里的杯子是极厚的,盖在他身上,像是要把他最后那点微弱的呼吸压没了,顾重替他掖了掖被角,想让他透点气。顾重轻轻地握住他没受伤的那只手,冰冰冷冷的,手腕上的雏菊纹身也似乎被雨打残了,暗淡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