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个晚上都睡不着,想呕吐,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有好几次他都会梦到自己躲在院长卧室的衣柜里,等他熟睡,就把他一刀捅死,他被自己吓到了。却也找到了新的出路。如果院长死了,他能养活剩下的孩子们吗?这个危险的想法几乎救了他。那天,就像是梦中一样,他躲在院长的衣柜里,屏住呼吸,只从一条细细的光亮里打量正在打电话的院长,跟那些人说话时,院长的声音很黏腻、很卑微。他听到院长对着电话说:“这、这我实在是无能为力,目前还找不到替代他的孩子……你也知道,我们院子里的孩子大多都……不过他也没有长高多少,没必要换吧?而且这个小孩是最受秘密的,哪像之前那些。是、是,我知道,但他这个年龄正是拔高的时候……我会想办法的,我会去弄点阻碍生长的药……是、是,我听说上面的人开始调查了,您……我明白,他们不会瞎说的……这是当然!那祝您身体安康。”挂了电话后,院长又是那张严肃的脸。院长摘下了眼镜——他终于看清了那双眼睛,细细长长的,没有任何温度,瞳孔很小,整个眼睛都充斥着冷淡的白色。他握紧手里的刀——他想告诉美和,他是错的,院长是永远不会变好的,所以他的行为并没有错。没有错……真的没有吗?他的手汗几乎让他握不住刀柄。时间过了很久,院长躺上了床,就像是一具尸体,没有任何声音。他悄悄地从衣柜里跳下来,然后走到他的床边——只要捅下去,一切都会结束的,但他却迟迟下不了手,汗浸着他的脸庞滴进了他的衣服,他止不住地颤抖,喉咙里发出嘶吼。院长忽然起了身,冷白色的手臂摸向床边的台灯,一道暖黄色的灯光照亮了整个黑暗,他灵敏地俯在床底,心跳如鼓。会被发现吗?会被杀吗?如果他死了,美和会怎么办?怎么办?“是谁?”院长的声线很冷。“我听到你的动静了,你在我的房间里干什么?你再不出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他只能看到一双脚跟出现在他的眼前,然后就像是鬼神那般在这个房间里游荡。他害怕得抠自己的手掌心,要被发现了……美和怎么办……然而就当他万念俱灰的时候,徐斯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对不起,是我不小心把足球踢了进来。”“哦?球呢?”“就在这,您看。”“嗯……下次不准在晚上踢球。”“好的,知道了!”过了很久,他才听到院长上床的声音,等他趴得浑身僵硬,他才从床底爬了起来,几乎是逃跑般地离开了那间卧室。然而刚逃出卧室,他就碰到了徐斯:“你怎么这么慢!这里冷死了!”“你怎么知道我……”“我看到你偷拿了厨房里的刀……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肯离开这里?”沈望却没有回答,只是很固执地问:“你知道我……”被知道了,那些事情。会挨打吗?会被讨厌吗?“嗯。”“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恶心?”沈望紧紧地看着他,手里的刀不知何时已经从他的手里滑落了下去,他只看到自己的手掌被刻出了刀柄的印子。徐斯却只是弯腰捡起了那把刀,然后发出了轻微的鼻音:“嗯,是挺恶心的,但这也不全是你的错吧?不过我要是你,我肯定早就跑了,不会任他这么为所欲为。”“那你为什么要帮我?”“你拥有我所没有的东西。”他没有接着再问下去,因为只有他知道,他明明什么都没有。但是徐斯却说:“你既然活得这么痛苦,为什么不能找一个比较快乐的办法活着呢?离开这里,你也能活下去,而且你就自由了。你好好想想。”他没有资格“想”。他要为美和负责,所以他拒绝了徐斯。只是这一次徐斯再也没有问过他想不想离开。他只能扎根在这座灰白色的楼宇里。但他的确对院长恨之入骨,如果没有他,是不是一切都不会这样?院长对美和的愧疚就像是丢给狗的火腿肠,随随便便。但他却无法杀了他,甚至因此而生了很重的病,他睡不着、每天都想呕,吃不下任何东西。这时候院长给他吃安眠药,一开始吃半粒,后面是一粒,慢慢地变成两粒,他能感受到他的迟钝,每个器官都在变得迟钝,他记不起很多事情,情绪也很低沉,偶尔会出现幻觉,但因为这样,他不用再“勤奋”,因为没有人想碰他。有一个晚上,他吐得很厉害,眼睛都泛白了,院长带他去医院,他甚至听不清院长和医生之间的对话。他只听到院长说:“他能活得下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