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也能否让我瞧瞧阿照的信儿?”
昌平侯皱了皱眉,语气不耐道:“阿照把信给老夫,定是说得是一些要事,又不是一些家里长短的琐事,哪是你一个妇道人家能看懂的?”
昌平侯夫人张了张嘴,直到昌平侯进了书房,她才一脸灰败地喃喃道:“可阿照也是妾身的女儿啊……”
可这话,也唯有呼啸而过的北风听见了。
昌平侯进了书房,就迫不及待地拆开了顾夕照的书信,在夺权这件大事上,顾夕照这个女儿的态度很关键。他如今的势力,拼死一战,只有三成胜算,这姑且不谈,重要的是他没忘他们萧王朝覆灭的教训。
他明白“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如今大昭国泰民安,若他强攻,两厢相斗,受苦的就是百姓,到时即便夺取了赵氏江山,他未必坐得稳。
强攻只是下下策。
“携天子以令诸侯”才是上上策。
而这上上策中,最关键的一环,便是顾夕照这个女儿的配合。
信中只有寥寥数字:父亲志大,定当事成,余之嫁妆,奉与父亲。
昌平侯将这几句话翻来覆去地念叨了几遍,良久,紧皱的眉头才轻轻舒展开来,“果然是我顾家的女儿,到底还是想开了,没有因儿女情长而低了眼界。”
另一厢,李忠贤和婵儿回了宫,两人就分别去同自己的主子复命去了。临近年关,不只后宫琐事多,赵三思也忙得不行,对于这些事,自然就无暇顾及了,且对自家皇后办事素来放心,不等李忠贤说完,她就把人打发了下去,让他去跟皇后说。
婵儿回到长宁宫之后,顾夕照就让其余人退下了,只留下她一人复命,“回来时,父亲可托你带了话给本宫?”
婵儿点了点头,把昌平侯的那句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顾夕照听,“老将军说,‘家中诸事都已备妥,十分安稳,让她不必忧心,眼下她该多想想自己,重心应当放在皇嗣之事上才是。’”
诸事已备妥,十分安稳——那就只欠东风了。
父亲怕是永远都不会知道,这股东风怕是永远都不会来了。
因为,她永远都不会有小傻子的皇嗣。
思及此,顾夕照不由笑了。她父亲机关算尽又如何,怎么会想到小傻子其实是个小姑娘?
婵儿不由疑惑,“娘娘,您笑什么?”
顾夕照摇了摇头,“没笑什么。”
婵儿也跟着笑了起来,“自打娘娘的师父云松道长入宫之后,娘娘就不爱开笑颜了。奴婢还是喜欢看娘娘开心。”
顾夕照一怔,“是吗?有这么明显?”
婵儿点了点头,“娘娘常常失神,奴婢好几次都看到皇上远远地在身后瞧着您,也不让奴婢等人提醒您。想来,皇上肯定也担心您的。”
顾夕照若有所思,淡淡应了一声,“好了,本宫知晓了。今日让你出宫一趟辛苦了,先下去歇歇吧。”
“不辛苦。奴婢许久没出宫了,正好出去看看。”婵儿贫了两句嘴,这才行礼退下。
婵儿出去后,安静下来的殿中只剩下火盆里的银丝碳偶尔发出的细碎声音,顾夕照保持着婵儿出去后的姿势坐了许久,直到脖子有些酸了,才抬手捏了捏,起身走到窗边。
今年夏天长,冬天却来得早,十月中旬就下了雪,到了十二月,外面的白雪就没彻底融过。
厚雪压枯枝,枯枝不受重,顾夕照开窗的那一瞬间,不远处的松树枝就被压垮了一根枝,大块大块的雪猛地坠下,吓得下面走过的小宫女抱头乱窜,旁边的人笑得花枝乱颤的。
顾夕照瞧着,也不由跟着笑了起来。年少时,她也是个调皮的姑娘,带着道观里的两个小丫头爬树捉鸟,冬天顽皮地去摇晃树上的雪,落了那两个小丫头一身。
那时,她也笑得这般花枝乱颤。
年少不识愁的时候,人心很简单,于是快乐也很简单。
不像如今,人心复杂,连快乐也变成了奢望。连血脉亲情都成了利用的武器。
父亲利用她,而今她也要利用父亲了。
那剩下的陪嫁,只是她为表“她想明白了”的诚意。
毕竟,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既然忠孝难两全,那就择一而从之。
腊月二十三,气温又骤降了不少,绒雪都变成了厚厚的冰晶子,赵三思还没出长宁宫,就又灰溜溜地跑了回去,“皇后,外面太冷了,早朝歇了吧,歇了吧。”
今年冬日来得早,又比往年冷,赵三思卯时根本起不来,天天要顾夕照三催四请,每每看到小傻子那惺忪懵懂的傻样子,她又觉得皇帝这个差事也确实太累人了些,便只好想了一个办法,把早朝往后推迟了半个时辰。
“臣妾看皇上是越来越娇贵了。”顾夕照出了寝殿,也感受到了今日这低温,嘴上不留情,但双手却十分娴熟地把一个笼手的暖棉套给她戴上了,“人家那些大臣还要早早进宫来,如今皇上说不上朝了就不上朝了,让大臣白等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