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时,张翠翠数了数今天的收入:光洗发膏就卖了七包,搓澡巾用了二十多条。最让她得意的是,女工临走时订了"团体票"——下周要带十个姐妹来。
李梅一边扫地一边问,"翠翠姐,明天要不要让大娘蒸些发糕来卖?"
"成啊!"张翠翠擦着汗,"还得熬锅姜汤,这天越来越冷,洗完澡出来喝碗姜汤,人才不受凉。嫂子又回去了?"
李梅撇嘴,“早走了,五爷爷过来的时候就走了,说是我三哥要回来,她得回去做饭。嫂子,我三嫂那个人,自己美可以,要是让她给人洗头,她可是高中生,才不会干呢。哎,嫂子,你说我也开个理发点怎么样?啊,我不是和你抢生意啊,我就是这么多人排队,你不是忙不过来嘛。”
张翠翠和李梅也算熟,知道这丫头心眼儿活,看自己挣钱这不就过来学本事了?
不过,张翠翠记得,这丫头好像就嫁在本村,新房在村子西边,很调远的地方,要是开理发店,那也不好找啊?
于是,张翠翠就说,“梅啊,嫂子这也就是腊月弄这个头发,等过了年开春,谁还不是忙着地里的活儿?到时候我这肯定不用排队,你学这手艺想干理发就干呗,嫂子也和你实话实说,这要不是赶着过年,咱庄户人谁还弄个头发?不都是相对象的时候弄这个?再说了,嫂子是小媳妇,你这是个大姑娘,你要干这个,你以后的婆婆能愿意啊?”
李梅手里的扫帚停了下来,眉头微微皱起。她蹲下身,把散落的碎发拢成一堆,声音低了几分,"嫂子说得对。。。我爹前几天还说,开春就要给我说亲了,要是整天给人洗头。。。"
张翠翠往炉膛里添了把柴,火光映着她汗津津的脸,"你念过初中,比嫂子强。要我说,不如让你三哥在镇上给你找个活计,"她指了指墙上挂着的年历,"你看,再过半个月就小年了,这热闹劲儿顶多撑到正月十五。"
正说着,院门"吱呀"一声响。
瑛子举着个烤红薯跑进来,小脸冻得通红,"娘!老爷爷让送来的!"红薯皮上还粘着几粒粗盐,热腾腾的香气顿时弥漫开来。
张翠翠接过红薯,掰了一半给瑛子,又给了李梅一块。
热乎的薯肉在嘴里化开,李梅突然想起什么,"嫂子,你说。。。我要是学裁缝咋样?前街刘木匠家闺女,去年去县里学了三个月,现在给人做衣裳,一件收五块钱呢!"
张翠翠眼睛一亮,"这主意好!"她起身从箱底翻出块花布,"你看,这是上次去三妹家捎的。要是会裁缝,给瑛子做件罩衫多好。"
“叮铃叮铃”,李大牛带着一身寒气进门,这天骑车可不容易,手里拎着个鼓囊囊的编织袋,"翠翠,你要的生姜!供销社王主任听说咱熬姜汤,特意给留的,"他瞥见李梅,笑着打招呼,"梅子也在啊?你三哥从镇上回来了,刚还问你来着。"
李梅"啊"了一声,慌忙站起来,"那我得赶紧回去!"她匆匆扫完最后几下,突然回头,"嫂子,等开春。。。我能跟你学裁缝不?"
张翠翠还没答话,李大牛先笑了,"学啊!你翠翠姐当年在娘家,可是有名的巧手。她嫁过来那床鸳鸯被,到现在都舍不得用呢!"
送走最后一个客人,天也差不多黑了,张翠翠坐在灯下记账。李老娘抱着熟睡的轩轩,轻声说,"梅子那丫头,心思活泛是好事,可这年头。。。姑娘家还是得找个稳当营生。"
"娘,我琢磨着,"张翠翠把毛票按面值摞好,"等开春暖和了,在院里搭个棚子教她们裁缝,看现在年轻人,谁还穿补丁衣裳?"
李大牛在灶边烫脚,闻言插话,"五爷爷今儿还说呢,公社要办技能培训班。要不。。。让梅子去学个正经手艺?"
张翠翠摇头,“大牛,我可不是巧手,裤子都还没怎么学会呢,我这裁缝手艺不到家,也没灵性,我可不敢教李梅。她要是想学,还真得去镇上。再说了,她就是想学,她还有爹,有四个哥哥,怎么也轮不到我们来管。”
张翠翠把最后一摞毛票用皮筋扎好,塞进炕柜的铁盒里。铁盒"咔嗒"一声合上,像是给这个话题画了个句号。
李老娘叹了口气,轻轻拍着怀里的轩轩,"也是,梅子家四个哥哥呢,老三还是妇女主任呢。"
灶台边的李大牛擦完脚,把洗脚水泼到院里。冷水溅在冻硬的地面上,发出"嗤啦"的响声。他站在门口顿了顿,还是没忍住,"翠翠,你是不是。。。不太待见李三木?"
张翠翠手里的抹布停在桌面上。昏黄的煤油灯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在土墙上微微晃动。
"谈不上待不待见,"她慢慢擦着桌子,"就是觉着,他们家心眼提多,你可没几个心眼,大秋更是读书读的有点呆。"
就上辈子瑛子读书,差几百块,张翠翠跑到李三木家借,赵小田说了句,读那么多书干嘛,还不如云云挣钱多呢。
那语气,那眼神,张翠翠记到现在。
"再说了,"她往炉膛里塞了把玉米芯,火苗"呼"地窜起来,"李三木媳妇那个做派,你又不是没见过。上回瑛子去他们家玩,什么都不让碰,坐下还得再沙发上垫个垫子,不就怕瑛子衣服脏嘛。"
李大牛不吭声了。
是,在梦里,等到了老娘,李三木竟然开始偷东西,可见真不是个好东西。
屋外传来"吱呀"的开门声,是李老娘出去,冷风趁机钻进屋里,吹得煤油灯的火苗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