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面上阴郁了几分:“京中赵家自然不可能,贵家千金赵瑶光据说是金尊玉贵娇养长大,洗脸的水是从城外运来温汤,喝的也是丫鬟们早晨从花上采集的露水?”
林著哑然张大了嘴,他不知道这有什么不对,不过一想到沈晏之前所说,不由面色大变。
“没错,赵侍郎家自是将女儿捧在掌心,可在那北地边塞,阿鲤却得在呵气成冰的严冬,蹲在冰窟窿旁边替人拆洗被子。”
沈晏看林著身形猛地一颤,勾起唇角:“手冻得没一块好肉,才能赚个三十文,还不够京城的瑶光小姐两根绣线。”
“便是这样,那虎狼一样的养父母还不满足,喝醉的养父养兄动辄打骂,养母稍不如意便是虐打。”
“烧红的火钳烫在身上,或许是京城的瑶光小姐一辈子尝不到的滋味。”
“你们这些没有保护孩子的无能之人,凭什么嫌弃她写不好字,皲裂冻疮的手捻不起绣线,弹不了琴?”
沈晏本是故意让林著难受,一一说来反倒说得自己动了真火:“赵瑶光占了阿鲤的一切,阿鲤替赵瑶光受了全部的苦,你们凭什么还要要求阿鲤宽和忍让?”
说到此时,林著已经站立不稳伸手扶住了旁边的墙。
沈晏居高看着他,冷哼声:“如今阿鲤已经与赵淮林娇娘断亲,还请林大人别再来沾边,摆什么长辈的谱。”
“上次的事情,本官还记在心上!只待日后回报!”
沈晏说完,便不再管林著,拂袖离去。
林著喘着气,扶着墙缓了许久,骤然爆发出来的愧疚让他心都搅成了一团。
见他久不出来,随从过来寻他,乍见他如此,心中一慌,急忙过来搀扶。
“老太爷,您怎么了?”
随从一手扶着他,一手给他抚胸拍背:“可是那沈姓狗贼说了什么?”
林著无力摆了摆手:“没什么。”
嘴上虽说没什么,林著脑海中却一字一句回荡着沈晏说的话。
整个人都萎靡了许多。
连黄礼恶意投来的眼光都无力反击。
搭着马车回程的路上,林著脑中赵瑶光一双娇嫩嫩烹茶绣花的手,一直在脑中重现。
与之对应的,是大雪寒天里,蹲在冰窟窿旁边洗被子的小小身影。
他终是按捺不住,从车中探出头唤道:“去趟赵府。”
前边骑着马的随从虽不知他为什么快要到林府了,想出这一出,还是吆喝道:“转向,老太爷要去赵府。”
此时的赵府中,林娇娘不知他父亲将要来访,她正精神恹恹地倚在院中的花架子下。
赵鲤的一巴掌与其说是伤身,不如说是伤心。
那一记耳光,不但是打在了林娇娘的脸上,也扇在了她为人母的尊严,为人的尊严上。
未出嫁时她是父兄手中捧着长大的娇娇女,出嫁后与赵淮相敬如宾。
何时有人动过她一根手指头,更不用说打她耳光。
赵鲤那一巴掌让她自觉没脸见人,已在病榻躺了很久。
今天是身边嬷嬷好劝歹劝,才将她劝出来在院中散散心。
在林娇娘旁边,是一个一身月白裙的窈窕女郎,一身素雅打扮,肤色白如玉,便是连手指甲都是精心修剪过。
她头上簪着素雅的玉簪,一身出尘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