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传来谢翾轻飘飘、虚浮的脚步声——她现在能走全靠凤洵尾羽制成的衣裳支撑。
厉温只当她是走了,谢翾拖着骨架与摇摇欲坠的内脏竟然还能行动,她忍着麻木的痛楚登上了冥兽的脊背。
再次完整地回忆起自己受刑的过程,谢翾感觉自己的魂体正在因此溃散,她不知这是怎么了,但从身上自己掉下的那些碎肉却再无法组合起来。
她将衣服上的兜帽扯紧,盖住自己几乎只剩骷髅的面颊,企图用这样蹩脚的掩饰去遮挡凤洵的视线,她还要见他。
冥兽早就看到她可怖的模样,但它是冥界魔兽,见到骷髅也不会感到害怕,真正令它担忧的是——这具骷髅竟然是谢翾。
冰冷的血落在冥兽厚密的皮毛上,一路往下落,冥兽的身形破开迷雾往酆都城的方向狂奔,速度快得要飞起来。
谢翾拢紧自己的兜帽,在每时每刻持续不断的痛楚里,她心里想着冥兽的速度这么快,都快把她的骨头架子摇散架了。
凤洵照例等在酆都城外,直到他看到了远处冥兽狂奔而来的身形,他还在想着今日怎么比往常早了一些。
此时的谢翾已经伏下身子,完全趴在了冥兽身上,她若是再不躲着点,自己身上哪块骨头指不定就要飞出去了。
凤洵先是嗅到了浓厚的血腥味,而后他看清趴在冥兽身上——薄薄一片的谢翾,他某种平静的海洋仿佛瞬间往一个无底黑洞崩塌而去,瞬间变得空洞。
“谢翾!”他失神唤了她一声。
谢翾听到他的呼唤,张了张口却无法发出声音,她失去双唇与美好五官的面颊可怖又诡异,他却将她小心翼翼抱了起来。
撩开谢翾的兜帽,凤洵看到她几乎只剩下颅骨的面颊,心上仿佛被细细密密的刺穿透。
她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
他抱着她,重量极轻,因为她几乎只剩下一片骨头架子,如今还能保持人形是因为她还穿着他的衣服。
谢翾还保留的眼珠在血淋淋的眼眶里转了转,她的眼神还是那般空洞冰冷,此时显出些天真的懵然来。
她在疑惑,为何凤洵的声音沙哑怆然,眼眸深处如山海倾塌,似有泪要落下。
又不是他这样,疼的是她痛苦的也是她,他又为何要如此?
她的意识有些混沌了,只迷迷糊糊地感觉到凤洵抱着她回到了刀山地狱,如今厉温已离开那行刑的血色大殿,有条不紊进行着自己任务的鬼差也无人注意到原本就血腥的大殿上多出的鲜血与碎肉。
凤洵将谢翾妥善靠在一旁的柱子上,他慌乱往殿内属于谢翾的那堆碎肉奔过去。
谢翾看到他无瑕的衣袍在鲜血上拖曳而过,看到他跪下双膝在地上胡乱摸索属于她身体的一部分,从耳朵再到舌头这些好辨认的他都先拾了起来。
寻到一部分,他便跑过来,小心翼翼将它们放在谢翾身体原本的位置上,谢翾歪头看着他,呼吸自然且平稳。
“疼吗?”凤洵问。
谢翾刚接上的舌头还麻木着,她没说话,凤洵也没空等她回答。
他慌乱地在布满血污的殿内寻找她失落的身体,这般高高在上的神明此时也如在尸骨堆里觅食的狗一般狼狈。
但就是这样的凤洵将她的身体一点一点修补好,到了后来因为最后一块找不到的碎肉而惊慌自言自语:“是刀山地狱里的鬼差带走了吗,你等我……我去找找。”
谢翾抬起无力的手,扯了一下他的袖子,她摊开自己尚未完全恢复好的掌心。
她的掌心里攥着自己身体上的最后一块碎肉。
混乱的意识让她说出没有意义的呓语:“京城里的野狗会吃了从我身上割下来的肉,你也要……尝一尝吗?”
二十七刀
寂静的血殿之内,凤洵将谢翾胡乱攥着的碎肉小心翼翼地从她的掌心里取了出来。
“谢翾,我又不是京城里的野狗。”他哑着声对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