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李世民的布局,李渊虽不知道瓦岗一路也是他的势力,但至少马邑兵马是归属二郎了。马邑是他这个太原留守的治下,但李渊很清楚,这部分兵马是相对独立的。
二郎在河北,顺利的话,河北那一片都将认二郎为主。最主要的是,二郎走到今天全是出于他自己的能力,唐国公府让他起点更高,但他这个父亲并没有多少助力。
那些势力兵马人脉,明明白白都是李世民的势力。
等父子一起起兵,李渊自问军事上都未必是这个有霍骠骑转世之称的儿子的对手,到时候谁先成功也不好说。他能不立二郎为太子吗?
他不立二郎,河北山东那帮出人跟着二郎打天下的氏族能愿意吗?好好的从龙之功变成了太子的眼中钉,谁能愿意。
那可是五姓七望的大部分家族!
可是立了二郎,大郎能乐意?按他原本的计划行事的话,在大郎看来,不管二郎有多大本事,都是依附他这个父亲才得以成功。作为嫡长子,大郎天经地义地接收他的基业,必不能与二郎相容。
但……他立大郎,立得住吗?
二郎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成长到这个地步,连他都不能说一定制衡得住二郎。
他生前死后,不管什么时候,二郎一旦发难,大郎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一念及此,李渊冷汗涔涔,一把握住了夫人的手腕,“夫人提醒得是,我想想……让我再想想。”——
李世民并不知道母亲与父亲摊开谈到了太子的问题,他已经准备今年就起事,不让父亲等到明年了。父亲在太原也许根基未足,但是马邑有他的精兵,太原也就不成问题了。
明年会更稳一点,但他要在父子之间取得主导权,不会等到父亲起事后再响应。
把棉纺的产业与各家都说定之后,李世民让刘黑闼秘密去高鸡泊见窦建德。
今年是大业十二年,天下间造反的势力越来越多了。
正月里,刚被突厥侵占而后收复的雁门,就有人在灵丘起兵,聚众数万占领周围县城。
二月,东海又有万人起事,据守于苍山。
四月,“历山飞”聚众十万,攻打太原,这就是李渊的活了,李世民从史书上看过,特意交待在马邑的方永去相助。方永主动请命,李渊也没有放着现成的精兵不用。幸好如此,他果然陷入重围,李建成来援,但他率的骑兵战力不足,没能将李渊救出来,反而自己也陷了进去。要不是方永及时赶到,父子俩都要打出“GAMEOVER”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七月里,杨广再次巡幸江都。
奉信郎崔民象与王爱仁先后劝谏他停止巡游,返回西京,杨广不但不听,还将他们都杀死了。
李世民知道,尽管他用始毕可汗的命给杨广打了针强心剂,但杨广还是像原本历史中一样,已经失了锐气,目前处在一个恼羞成怒谁也不能揭他伤疤的状态。
向他揭破天下纷乱动荡的现实,就是直指他登基以来不但没有能完成征辽的宏图大业,反而搞得民不聊生,有了亡国的迹象。杨广能听才怪。
他不但不听,还把崔民象虐杀了,先割去了下巴再砍头,可见其内心已经癫狂又虚弱到什么程度。
但其实今年最后再努力一把,大隋可能还有一线生机。因为今年大部分地区还在朝廷惯性的统治之下,截止到大业十二年的前半年,许多农民军仍然属于“流寇”,而大隋的将领和地方官也还都在兢兢业业地四处镇压救火。
一直到下半年接近尾声的时候,局势才断崖式下滑,瓦岗与窦建德两股势力急剧扩大,由借助水泊大泽藏身的义军华丽转身,成了有了地盘有官员投效,正式建立地方政权的一方诸侯。
其他各地亦是如此,流寇成了诸侯,地方官直接造反,不一而足。杨广自此躲在江都醉生梦死,自己骗自己都骗不下去了,对着镜子感叹自己的脑袋将被谁拿去。
李世民选择在今年起事,并不是为了自家父子兄弟的纠葛能破局才强行推进,而是认为已经是时候了。
他完全可以做第一个推动这场大崩盘的人。
此时高士达还没有死。今年原本有涿郡通守郭绚带兵来剿高鸡泊,被窦建德施计诈降杀死。但因为李世民来到清河县,又成了河北道黜陟讨捕大使,他发公文给河北诸郡,把高鸡泊的清剿事宜揽在自己头上。郭绚自然没有来多事。
刘黑闼与魏徵结伴,一起去了高鸡泊。
高鸡泊是清河郡偏北边界上的一处湖沼地,漳水汇流,方圆几百里,芦苇丛生,像瓦岗一样,非常适合刚刚弃家逃亡的农夫们聚众在此躲避官军追捕。
现在高鸡泊一带已经有上万人活动,窦建德虽然是投奔而来,但是与他结交的孙安祖被张金称杀了后,手下几千人都来投奔了窦建德,所以他在这股义军中的话语权并不比高士达小。
刘黑闼和魏徵在几乎看不出路的高鸡泊里跋涉了没多久就被人拦住了,只他们二人,刘黑闼把护卫留在了外围,认为过多的护卫反而会激起不必要的冲突。要是对方觉得他们是威胁,不出面就乱箭招呼,他们死得可就有点冤枉了。
魏徵同意了,所以两人现在没有被乱箭射成刺猬,只被几个小卒拦住,打量着他们马背上的包袱,喝令他们把钱财交出来。
刘黑闼摊开手以示无武器,向前走了一步,道:“我是清河郡漳南县的刘黑闼,跟你们头领窦建德有旧,麻烦通报一声,自有谢意。”
小卒中有人便咦了一声,站出来用漳南话跟其他人讲:“听他说话确实是我们漳南人,要不去通报一声?”
高鸡泊里逃来的漳南人不少,这口音骗不了人。
这些小卒见刘黑闼生得高壮,若是窦建德的友人,来了之后恐怕也是个将领,对他们的态度好了许多,允许他们坐下等待,竟还有人打了清水来给他们喝。
等了挺长时间,有马蹄声远远传来,把同样坐下来等待的小卒们都惊得站起来了,看刘黑闼的眼神也不一样了。
能骑马来接,肯定是跟首领关系不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