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她失了力气,她下沉。然后她感觉到有双手拉住了沉下去的她。鼻尖轻轻蹭过淡淡的海盐气味,她从梦里惊醒。她仍旧在工作室里,她的身上被披上了薄毯,身边是看着她的江绎。她像是大梦初醒裹紧身上的薄毯,声音带了点哑,还有梦里的惊悸:“你怎么不敲门?”江绎站在工作台旁,垂眼看她,声音也放得很轻:“看你睡着了。”是她在工作室睡着了,江绎没忍心敲门。鹿梨哦了声,又缓了口气,不敢再闭眼回想。“做噩梦了?”江绎开口,但语气很确定,似乎是猜到了。“算是吧。”都已经过了这么久,喘不过气的感觉还有。那种无助的感觉,也还在。她郁闷道:“还是搞不懂她为什么要推我,明明我和她那时候都不认识。”江绎神色一动,也知道鹿梨口中的她指的是谁。“你不是一直记不起她的样子吗?”“是啊,梦里她只有表情,我看不清她的脸。”她看不清小女孩的脸,所以溺水的阴影也一直在。同样的,她也记不清救她的人,唯一的记忆只是那双手。时间过了那么久,让鹿梨更无助的时候不是没有,但每每想起来,只有这段模糊的记忆永远地刻进了她的骨子里——她害怕,全世界讨厌她。“想不起来就别想了。”看鹿梨还在想,江绎指尖在冲好的柠檬水旁敲了下,“喝点?”此刻的江绎似是很通情达理,语气也比平时平缓。鹿梨没客气,端起柠檬水喝了一口。“如果能想起来,我一定要谢谢救我的人。”“救你的人?你不如感谢我。”江绎闻言笑了一声,敛眸敲了几下面前的键盘,明显是不相信她能想起来。这场溺水和江绎脱不开关系,长辈的玩笑而已,也不知道骗着她,敷衍着点她。要不是他义正言辞地拒绝她,她也不至于哭着跑出去。鹿梨捧着柠檬水,柠檬水还温着,隔着玻璃指尖依旧能触到那份暖。她随口反驳:“那又不是你。”想到那天鹿梨溺水的画面,江绎动作顿了一下,琴键下压,出错的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突兀,也似是拨乱了心里那根弦。“为什么不能是我?”“我不还欠你个生日礼物?……鹿梨没听出江绎这话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她捧着玻璃杯,抬头看江绎,像是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嗯?什么?”江绎没说话,也没看她,在琴键上又敲了一下。江绎弹的是她扔在工作台上的终稿,鹿梨才后知后觉江绎之前那个音,好像是弹错了。数十年来,只要江绎弹钢琴就没失误过,精准得像个冰冷的机器,和他张扬肆意的样子大相径庭。明明性子这般张扬,弹钢琴时却把自己压抑在条条框框的约束中。被江绎弹错的音提醒,鹿梨才想到小时候的江绎。刚见她的时候,江绎也不过七岁。那时候的江绎已经能在世界级的演奏厅进行钢琴独奏,而她只是个被鹿家惯坏了的娇气小女孩。他张扬的性子已经被这样那样的规矩束缚,一切的一切已经被安排好。他们截然不同。她的存在,无非就是提醒他这一切。他讨厌她的原因,隔了很久很久,好像一点都不重要了。鹿梨不自觉把玻璃杯放下,偷看了江绎一眼,想道歉。过了几秒,江绎瞧着她没喝几口就放下的柠檬水,终于开口:“喝完。”脸上表情也依旧很淡,带着平日里的张扬,仿佛刚刚一瞬的落寞只是鹿梨的错觉。鹿梨哦了一声,端起柠檬水乖乖喝完。看着鹿梨喝完,江绎才端起空了的玻璃杯,打算走。鹿梨欲言又止:“你刚刚……”“嗯?”江绎脚步顿住,回眸看她,“想感谢我?”“嗯…也不是。”鹿梨的话被江绎漫不经心的表情堵住,刚刚过生日的事拒绝得太快,她有点后悔,不过她没想好用什么方式说出口。但感觉这样说不太郑重。她裹紧了身上的薄毯,挪了几步,站在江绎面前。“我想问你个问题。”江绎垂眼看她,话很简短:“问。”“你为什么要和我过生日啊?”鹿梨丝毫不提刚刚拒绝的事,表情也很平静,只是随口一问。但问出口的语气只要一听就能知道藏着什么心思。她很好奇,比起好奇,更多的是紧张,紧张这个答案。江绎也不正面回答,反倒扬眉问她一句:“你觉得呢?”勇气用光,鹿梨视线下拉没敢看江绎的眼睛。偏偏两人站的近,她的视线落在江绎哪都不太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