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样”字还未出口,转头却对上黎至清眼尾泛着微红的双眸,那剔透的眸子里蓄了一汪清泉水,水中氤氲着浓浓的伤感。
穆谦一时之间愣住了。
他,这是怎么了?
穆谦戛然而止的话语将众人的目光引到了黎至清身上,黎至清瞬间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勉强在嘴角扯出一丝微笑,开口嗓音还带了一丝沙哑,“这件轻铠,殿下穿着极好,极好……”
“可不好嘛!黎先生都看呆了呢!”赵卫适时打趣,众人哄堂大笑。
黎至清先时常在肖珏左右,对战局颇有见解,穆谦孤身诱敌和瓮城围剿突击旗一役,在穆谦有意为之之下,众人也知道是黎至清的计策,对待黎至清的态度也不再仅仅因为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而怠慢,反而慢慢将他当作自己人。
黎至清不欲让别人窥探到其他心思,索性就坡下驴,面上恢复平日的温润,轻笑道:“轻铠威风凛凛,殿下丰神俊朗,皆是难见的稀罕物,黎某故而忍不住多瞧了两眼。”
“啧啧,这读书人,说话就是有文化。”赵卫笑着又调笑一句,黎至清也跟着笑起来,仿佛方才他不曾失态,真如他所言,就是没见过穆谦穿轻铠而已。
众人虽未当回事,但那个伤感的眸子,却深深地印在了穆谦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扬名
兵临城下,穆谦亲自领兵迎上了胡旗的先锋部队。胡旗军队失了突击旗,再没了往日阵前绞杀大成将帅的能力,双方将士实力平分秋色,你来我往之间,胡旗人并没占到便宜。
不过这次,胡旗军再也不似先前期待乱而取之,靠着突击旗的疾攻疾撤,来平陵城北门下骚扰,反而是将主力部队压至平陵城郊下,似是要以兵力之众一鼓作气拿下平陵城。这城一守就是五日,穆谦与其他将领轮番率军出战抵抗,奋勇杀敌,硬是将敌军拦在了平陵城北五里处。胡旗人不能再北进分毫,边防军也损伤惨重。
黄昏时分,穆谦斜靠在军帐的榻上任由军医为他裹着新伤,面无血色,嘴唇煞白。一条长长的血口子自左肋蜿蜒至右下腹,军医刚把纱布过好,就有鲜红的血渗了出来。
这一切落在陪着的黎至清眼里,面色并不比穆谦好多少,再加上穆谦左臂上的刀伤还未及处理,那向外翻着肉的刀伤更是刺痛了黎至清的眼。
穆谦瞧着黎至清脸色越来越差,虽然伤痛难忍,还是勉力在脸上挤出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开口打趣道:“至清这是心疼本王了?”
黎至清闻言一愣,又见穆谦疼得嘴唇都白了还不忘安慰自己,也承他的情,面色稍缓,嘴硬道:“君子之于禽兽尚有恻隐之心,殿下难道认为自己连禽兽都不如吗?”
这话一出,气得穆谦肝疼,也不顾身上的伤口,佯怒,“哎呦,你这嘴啊,本王怎么平日里没瞧出来你这么厉害!还是那点本事都拿来气本王了!”
穆谦说着,本想抬起左手戳一下黎至清,却不想牵动伤口,忍不住闷哼一声。
黎至清见状,赶忙伸手去扶,怕再引得他动作,不再任性同他斗嘴,随口为自己找补一句,“托殿下平日里仁和宽厚的福。”
这话穆谦听明白了,感情黎至清这是柿子挑软的捏呢!不过见他上前搀扶自己,面容也不似方才担心,目的达到了,安下心来。
看着眉眼已经含了笑意的黎至清,穆谦突然开始奢望,若是没有战事,天下安定,百姓安居乐业,黎至清可以陪在自己身边,一起玩笑斗嘴,过着平稳的日子,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想到此处,又低头瞧见了自己身上的两处新伤,心中恼火起来,若是胡旗人不那么贪得无厌,若是没有康成之盟,那自己怎么会陷入疆场赌命的乱局中。
黎至清不知穆谦心中所思所虑,帮着他调整了一下靠垫的位置。穆谦这才缓过神来,开始聊正事:“这几日同胡旗人交手,本王发现他们也不似肖沉戟及众将所言那般行动有序,这是丢了突击旗,连仗都不会打了?”
黎至清早已从出战将领口中陆陆续续得知了这一事实,也将这几日的疑惑和盘托出:
“照理说,平陵城易守难攻,当徐徐图之。前些日子靠着突击旗扰境,绞杀我方多名将领,大挫边防军锐气,让边防军有力难使,以这样的思路,再磋磨边防军几日,乱了军心,平陵城必然守不住,这说明阿克善的战术是得用的。如今虽然突击旗没了,照理说胡旗人也不至于乱了阵脚,除非发生了什么事,咱们不得而知。”
“会是什么呢?”穆谦面色凝重起来,“大家都觉得这次仗打得较从前容易不少,可本王心里却不踏实,而且这几日阿克善都未露面,怕是在暗中谋划着什么,就等给咱们重重一击。”
黎至清一时之间想不到关窍所在,又将近日之事在脑中细细过着,想从其中寻得蛛丝马迹,却没有头绪。
两人说着,军医已经为穆谦处理完胸前和胳膊上的伤,开始收拾药箱。穆谦见状,递了个眼色给寒英,寒英心领神会,赶忙上前帮忙,然后提着药箱亲自将军医送出帐去。
穆谦抬起裹了厚厚一层纱布的左胳膊活动了两下,虽有些痛楚,却对行动阻碍不大。黎至清从一旁架子上取下穆谦的外袍,轻轻披在穆谦身上,动作不甚娴熟,显然伺候人的事,黎至清没怎么做过。
穆谦倒没趁机占黎至清便宜,自顾整理起外袍,一边穿还不忘思考当前的形势,“有没有这种可能,徐彪被拘有些日子了,没了人给胡旗军通风报信,突击旗也折在了瓮城里,他们才如此不堪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