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辰了?”黎豫自然也知道饿了,他迷迷蒙蒙睡了一场,又被折腾了一通,如今瞧着殿外天色已暗,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差不多酉时三刻了。”穆谦把黎豫身子摆正,拿了双干净的锦袜给他套上,又拿了自己的外袍穿戴好。刚要走出殿门,复又想起方才削了皮的梨子,折返到桌边端起来给了门外的侍卫,“吩咐膳房传膳吧,再把这个端到小厨房,备下煮糖水的食材,等下本王亲自过去煮。”
自从穆谦回来,黎豫身上的烦躁之气一扫而光,这会儿笑眯眯地坐在桌案前,取了一块龙须酥,正准备往嘴里送,“看来今天有糖水吃。”
穆谦走上前去,一把夺了龙须酥,“晚膳即刻就到,一会儿该吃不下了。”
黎豫倒也不恼,一块点心而已,索性就不吃了。径直走到书桌前,取了一本折子安安静静地看起来。
传膳的内侍们进进出出,不一会儿就摆了满满一桌子,都是黎豫爱吃的。待晚膳摆好,黎豫才迈着步子四平八稳地从书桌后走出来,挨着穆谦坐在相邻的团凳上。殿内照例没有伺候的内侍,只留下心意相通的两人。
穆谦方要动筷,筷子就被黎豫一把抽去,“今儿没备豫王的晚膳,豫王殿下自便吧。”
穆谦瞪大了眼睛,不明白黎豫这是在闹什么,若说是因着刚才罚了他,也不至于如此,黎豫虽有小脾气,但却十分拎得清。
黎豫夹了一筷子穆谦最爱吃的鲜笋,放在嘴里嚼了嚼,才凉飕飕道:
“本来中午给豫王备了膳,奈何豫王不稀罕。”
穆谦明白了,这是还记恨自己今日回来晚了呢!
“陛下赏赐,乃是天恩,臣视如珍宝!”穆谦舔着脸,一脸讨好地瞅着黎豫,“陛下就可怜可怜臣吧,打马跑了两百里,连口水都没顾上喝,就惦记着回来给陛下过寿了!”
又一筷子鲜笋送进嘴里,黎豫转头眯着眼,嘴角带着似笑非笑的弧度,“说得好听,礼呢?”
黎豫说着,把手伸到了穆谦跟前。
“什么?”穆谦仿佛没听清楚一般,瞪着一双星目瞅着黎豫。
“过寿!我的寿礼呢?”黎豫见穆谦一脸茫然,顿时就不乐意了,“你该不会没备礼吧?”
穆谦有意逗人,沉吟半晌,等得黎豫都快急眼了,才往袖口里摸了摸,取出个憨态可掬的泥塑小娃娃放在他手心里。
黎豫眼前一亮,把小娃娃放在眼前瞅了半天,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抬头发现穆谦正一脸玩味的看他,才故意板着脸道:
“连阿衍都不玩这个了!阿谦你拿我当小孩子哄!”
穆谦在心中偷笑起来,早些年,黎豫一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模样,如今登基为帝,更是衣不带水,八风不动,任谁也想不出,外人面前清冷出尘的黎豫最喜欢的就是些小孩子的玩意。二人寝宫里有个上了锁的小匣子,里面都是从前穆谦送得有趣小物件,被黎豫宝贝似的藏了起来,没人时自己偷偷玩。
想到此处,穆谦心里又有些心疼。黎豫少时凄苦,哪有这些小东西供他取乐?穆谦甚至能想象得到,夜市上衣衫单薄的小黎豫满脸歆羡地站在小摊贩前,却又连最便宜的纸蜻蜓都买不起,可怜极了。而黎衍出生时,黎豫早已在黎氏得势,纵使为了给黎衍个名正言顺的身份,白担了污名,还差点见弃老安国候,但照样把阿黎衍护得滴水不漏,是以黎衍的童年要比黎豫快乐富足许多。
虽然对黎豫的过往有些心酸,但如今黎豫已登人极,也算苦尽甘来,穆谦一脸欣慰道:“无碍,在我面前,你可以永远当小孩子。我的阿豫可以永远长不大。”
黎豫心头一热,取出一条帕子,把泥娃娃包起来,才又故意拉下脸道:“就算有寿礼,你也来晚了!”
穆谦脸上故作为难,皱着眉头托着腮,想了半天,把手放进了袖口里,不一会儿又摸索出一个泥娃娃。
“还有?”黎豫眼睛更亮了,明明眼神里都是稀罕,为着谴责穆谦回来晚了,还是刻意冷起面孔,“也就是个泥娃娃而已,没什么稀奇的。”
“这娃娃可有趣了,把它放在冷水里泡泡,再拿热水浇一下,它会自己撒尿!”穆谦忍着笑,耐着性子解释这个娃娃跟之前那个的不同之处。
“会撒尿?”黎豫伸手接过,打量一圈,又在手里掂了两下,眼前这个要比先前那个轻了不少,显然里面是中空的。
“等下用过晚膳,我教你怎么玩。”穆谦说完,才又故作促狭道:
“那陛下,在这之前能赏臣一口残羹冷炙不?”
黎豫虽然心里已经乐开了花,还是冷着脸,但嘴上已经说不出质问的话了。
穆谦叹了一口,“哎……看来臣只能拿出杀手锏了。”
穆谦说着,又从袖子里摸出了一个泥娃娃,比先前那两个大出一圈。
黎豫的脸再也绷不住了,伸手夺过泥娃娃,而后又去翻穆谦的袖子,“我倒要看看,你还藏了些什么,还不都拿出来!”
穆谦开怀一笑,“真没了,这是最后一个了,你仔细瞧瞧,与前两个可有不同?”
黎豫将这个泥娃娃放在手里仔细端详,重量不似第一个重,看来又是个中空的。待看到底部时,发现底部并未封口,里面还塞了一团绸布。黎豫轻轻一扯,绸布竟然被轻而易举地拽了出来。
黎豫把泥娃娃放在桌上,展开绸布,愣住了,“降表?”
穆谦笑着点了点头。
“不战而屈人之兵?”黎豫眼中绽放出比方才更胜的光彩,“本想着荆州的事,不拖个一年半载解决不了,真没想到竟然兵不血刃就被你拿下了,荆州免于兵燹,简直是百姓之福!阿谦,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