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彪听后心有戚戚,沉默良久。再加上他与穆谦平日亲厚,如今背叛后再次相见,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口。
“至清的话,也是本王的意思,徐大哥不妨好好想想,若是有什么想说的,让狱卒来跟本王报一声。”穆谦嘴上虽说得客气,脸上的寒意却未减分毫。
穆谦说罢,放软了语气,转头对黎至清道:“听说你又一夜没睡,惹得阿梨姑娘起了个大早给你熬膏,快回去喝了歇着吧。本王听寒英说,十三四岁小丫头,得多睡觉,还能长个儿呢,你可别糟蹋了人家小姑娘的心意。”
穆谦这话兼哄又劝,还带了点插科打诨,方才被徐彪言语相辱的不快一扫而光,黎至清点了点头,同穆谦一同向外走去。
刚行了几步,黎至清扯住穆谦,在他耳边耳语几句,穆谦瞬间喜上眉梢:“此时当真?”
“八九不离十。”黎至清莞尔而笑,而后将目光投向了关押突击旗士兵的牢房。
穆谦把步子放慢,一边沿着回廊向外踱,一边轻咬着下唇,一手抱胸另一只手托在下巴上做思索状,行至那两间热闹的牢房门前。
穆谦于牢门前站定,细看之下,胡旗兵中的确有一人仪态气度与他人有异。穆打量瞧那人,看年龄也就三十上下,眉毛浓黑,眼窝深邃,眼神阴鸷,鼻梁高挺,若不是知道他就是阿克善,穆谦自己也很难将他与战场上那个大胡子联系在一处。
方才与黎至清眼神交汇后,阿克善已然后悔。如今与穆谦目光对视,阿克善知道来者不善,故作胆怯般把目光移向他处。
穆谦见他这般,知道黎至清所料不差,突然心生一计,之前那哑巴亏黎至清肯吃,他可咽不下这口气。面上带着张扬的笑意,朝着阿克善的牢门微微躬身,抱拳一礼:
“本王今日才知,竟然有幸邀了阿克善将军来平陵城做客,荣幸之至,照顾不周之处还望海涵!”
穆谦说完,不待阿克善回应,丢下满脸震惊的突击旗快步走了。黎至清落后穆谦半个身位,回头远远地朝关押徐彪的那间牢房望了一眼,跟上了穆谦的步子。
甫一出地牢,太阳已经升起,阳光明媚,对于刚从昏暗的地牢里出来的人就显得有些刺眼。穆谦不禁伸手放在额前,挡了挡阳光,待黎至清出来,下意识伸手去替他挡。
黎至清不知穆谦用意,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忙后退了半步。
穆谦伸着手,略显尴尬的笑了笑,然后收回了胳膊。
黎至清也不再矫情,问道:“殿下这是打算断徐彪的退路了?”
“正是!本王帐下,哪容他吃两家饭!”穆谦说完,立马吩咐寒英道:“传令下去,从今日中午开始,徐彪在牢里的伙食全部换上好酒好肉,不必大张旗鼓的送,但也得不经意间让牢里其他人知道徐彪换了伙食,而且是今日中午才换的。”
寒英虽没立马领会穆谦的用意,领命却不含糊:“是,卑职马上去办。”
“另外,再去查查,从本王穿轻铠那日到昨日,有谁见过徐彪,立马以通敌罪拘了,丢进地牢去。”
黎至清一听,知道穆谦这是在替他出头,忙劝道:“殿下,这几日就算有人看过徐彪,大约也只是同袍之情,未必就是徐彪的同伙。更何况,这几日军中部署并未外泄。”
穆谦听罢,冷笑一声。
心胸
“是不是同伙本王不知,但嚼舌根,着实可恨!今日是玩笑话,明日就可能泄露战机和部署。军中断不能助长这种风气!”
黎至清瞬间明了,那日中军大帐穆谦试穿轻铠,自己一时走神,让众人看了笑话,被添油加醋,传到徐彪这里,再由他口中说出,就变成了一些不堪入耳的话。此刻穆谦丝毫不提牢中的混账话,以嚼舌根为名整肃,也算是全了自己的名声。
黎至清心下一热,心中领情,但仍理智劝道:“殿下刚在北境站稳脚跟,此时发作,在不明内情的人眼中,会有几分小题大做之嫌,且沉戟尚未启程返京,此时整顿军纪,难免落人口实,不妨按下不发,留待来日。”
穆谦一想到方才徐彪的话,心中无名的火就一直往天灵盖窜,他不理会黎至清的劝慰,直接摆摆手,示意寒英去传令。
“殿下!”黎至清见状,一时情急扯住穆谦的袖子,“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
穆谦回头,正对黎至清那双清澈的眸子,面上皆是心底无私的坚定。穆谦与他对视半晌,从他眸中读出了不赞同和坚持,到底没再固执下去,松口对寒英道:
“此事作罢,不必去了。”
见穆谦松口,黎至清放下心来,瞬间松了一口气。
方才在地牢内,黎至清略显苍白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双手,穆谦现在想起来还心里不痛快。见黎至清此刻面上满是疲乏之色,还出于公心,极力劝慰,一时之间五味杂陈,不知是该心疼他立身为公还是笑他愚不可及,忍不住轻声问道:
“不难过么。”
这一声虽轻,却重重地落在了黎至清心上,压得他心口泛堵,惹得眼眶发涩。
难过?黎至清眼眸微睁,从四年前兄长上战场开始,他的人生就变了!见弃家族,在黎氏私牢里吃尽苦头,好不容易逃出生天,为了保命又用尽虎狼之药,伤了底子,年命不永。这一切,从来没人问过他一句,难不难过。
如今,不过是被人恶语相向,就有人会在乎他的心情。
穆谦,若非黎某身上背负了太多,你我当为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