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至清听了肖珏的话,低头思索起来。从那日穆谦嘱托他的话到这几日不着痕迹的观察,他早已猜到肖相已经与太子私下结盟,只不过明面上还是保持着与其他几位宰执一般,只为天子效忠。如今被问及监军人选,黎至清须得细细考量如何作答。
一想到穆谦,黎至清顿觉有些头疼,这穆谦到底知道些什么?在晋王府的这些时日,穆谦只是初见时问了一句他的身世,后续便再未多过问一句,仿佛一切已了然于胸!莫非这人什么都知道,只是在装傻?黎至清立马否定了这个看法,他觉得穆谦的心机还未到那个程度。又或者,穆谦压根不在乎他救回来的是谁,他的确如表现的一般,只想苟且偷安做一名太平盛世下的纨绔。黎至清想到这些,一瞬间眉头拧成了疙瘩。
“至清?”肖珏见他眉头紧蹙,闭口不言,似是陷入沉思,不禁出言提醒。
黎至清闻言抬眸,“皇子里太子和秦王身份尊贵,今上不会让这二位涉险,今上的兄弟辈,睿王四年前刚去过北境,不会再去,赵王深得今上依仗,也不会被贸然支使出京。康王前些日子薨了,如今京畿身份足够贵重且成年的宗亲,只剩晋王、睿王世子和赵王世子。再不济,就只能从诸州里派个已经就藩的王爷了。眼下京畿这三位,沉戟属意谁”
肖珏略作思量,“睿王世子相比较另外两位更有见地,人也更好相与。赵王世子和晋王那两个是京畿出了名的纨绔,都不是什么好伺候的主儿!”
黎至清听后不以为然,“睿王世子的确是最优人选,不过睿王怕是不肯。祯盈十四年,睿王循着旧例,变卖了一个庄子并几十名奴仆,换作银两添作军饷,以示身为亲贵的监军对国家战事的支持。本来按照旧俗,凯旋后圣上会赐下赏赐,监军所得器物、功臣田宅等财物的价值为先前变卖财物的数倍,睿王本想着借着事后赏赐捞回本,没想到吃了败仗回来,白白损失了不少。这次若无十足把握,铁公鸡如睿王,肯定不会放自家世子再当监军。”
“那只剩赵王世子和晋王了,这两人在我看来半斤八两,至清觉得谁更合适?”肖珏问道。
黎至清右手食指蜷起在下颌轻轻敲了两下,而后道:“两个纨绔子弟,倒是没差,硬要让我选一个,那就赵王世子吧。”
“为何?”肖珏不解。
黎至清:“晋王不问朝堂事,若是胜了,于他可有助益?”
肖珏:“他已是亲王,爵位无法再加,封赏会多一些。”
黎至清:“那他多加封赏,可会感恩于你?”
肖珏:“会吧。”
黎至清:“那朝堂之上于你可有助益?”
肖珏:“这倒不会。”
黎至清不再言语,定定地瞧着肖珏。肖珏瞬间明白,如今这一仗,他志在必得,监军这一职已经不再是掣肘,换个思路,还可以作为收买人心的筹码。
“那赵王可能拉拢?”肖珏问。
黎至清笑道:“只需肖相上门与赵王讲,请他让世子随军出征,看看赵王的态度便知,此事他若应允,待他朝凯旋,赵王世子功劳傍身,他便欠了相府一个大人情,他若是不允,只不过劳动相爷白跑一趟。不过,如今的形势,赵王不会不允。”黎至清抬头望了望夜空,将目光远投,似是思绪早已远飘。
肖珏心中疑惑,“何以见得?”
“赵王府如今面临一个尴尬的局面,长子非嫡子。听闻这位庶长子颇具才能,衬得世子一无是处。我朝立嗣,要么取嫡,要么取长,因着赵王世子无能,朝野时有声音劝赵王废嫡立长。然而,世子自小深得赵王宠爱,赵王自然是不肯的。不过虽然现在赵王强势,但若再过几年世子仍无建树,这压力怕是赵王也扛不住了。”黎至清还有半句没讲出来,如今国本之争,太子为嫡,秦王为长,这嫡长之争的激烈程度未必逊色于赵王府。
“如此,这事便分明了。回头便让父亲去拜访肖相。”肖珏听后,拧了一夜的眉头终于舒展,似有想到什么,笑道:“至清出自晋王府,从前也常与他畅聊时事么?”
黎至清这次不再迟疑,笑道:“从未。”
肖珏略显诧异,在他看来,黎至清这种谋士,若是心中有见地,必是忍不住的,“可是因为他从未请教过你?”
“这倒不是。”黎至清笑得神秘,见肖珏一脸探寻,不禁逗他,“他听不懂,说了也是白费口舌。”
肖珏没想到得到这样的答复,倒吸一口凉气,“你这张嘴呦,可当真不客气,听内子说,你们时常在晋王府书房畅谈,他仿佛很欣赏你?”
纨绔
黎至清听出了肖珏话中的试探,丝毫不显愤怒,也未见惶恐,面上始终淡淡的,看不出喜怒,缓缓道:“欣赏恐怕谈不上。碰巧晋王殿下喜欢玩的,我恰好擅长,能陪他逗个乐,仅此而已。”
“这倒是奇了,那晋王素日里的做派就是个纨绔,你还能擅长他玩的?”肖珏不肯让黎至清三言两语忽悠过去,他又是个直肠子欲打破砂锅问到底,直言问道:“那在晋王府的时日,你们都以什么消遣度日?”
“先前一直病着,勉力起身已是艰难,不曾有什么消遣。大病初愈后就陪着晋王下围棋。”黎至清摇了摇头,似是对肖珏的问题有些无可奈何,“晋王一直为一事耿耿于怀,他欣赏百鸢阁紫鸢姑娘,一直想成为她的座上宾,奈何紫鸢姑娘设了一道围棋的坎儿,狠心将晋王拒之门外,故而这段时日晋王殿下学习围棋很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