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梁颂年主导的赈灾队伍,虽人员不多,粮车却不得疾行,紧赶慢赶至六月底前才抵达。
最后两日下午原地简休之际,督责押运的提刑使周辰上前与梁颂年商议。
“梁特使,已近酉时,咱们要赶夜路吗?”
梁颂年收起手中地形图,回头看了眼正在小憩的其他人,犹疑道:“前方有山,车夫控马爬坡,入夜怕是行不快。”
周辰道:“若是不行夜路,当留宿此处最为合适,只是…要再晚半天到承阳县了。”
此时,前去勘路的提刑司副使钟路回来,恰巧听见这话,上前直言道:“不用留宿此处。”
梁颂年抬头问道:“钟提刑有何建议?”
钟路道:“在下前去看过山路,按地图标记处确实陡峭。不过百米外侧有一宽口,想是让往来的赶路人蹚出的车道。虽绕了些,却能在落日前过山。”
周辰附和道:“若有此路,可再歇半个时辰,如此,既不耽误落日前过山,还能有足够的精力夜奔官道,于次日午后便能抵达承阳。”
梁颂年满意的点点头,“依两位之见,稍后出发吧。”
林间树木繁茂,阳光浓烈,投下来斑驳影错,弥散出绿荫清香。众人在此调整状态,从而击退困顿与疲惫。
而一山之隔,冀州北部承阳县境内。
同处烈阳下,却无草木香,腌臜遍地,血腥刺鼻,阵阵啜泣萦绕不绝。
城楼之上,承阳县令陈育德俯瞰此景,满目不忍,叹声连连,忽而身后轻唤他。
“大人,夫人遣人来催大人回了。”
陈育德回身,“知道了。”
一路心不在焉,过了府门,他蓦地驻足,侧首吩咐道:“去回夫人,说我去见林中丞,晚些归。”
随侍见天色渐暗,有些迟疑。
陈育德却不甚在意,只挥手示意他去,而后转身出门。
驿站位于城南,陈育德在落锁前叩了门,不稍须臾,便在前厅等来了林知瑾。
“见过林中丞。”
他礼行一半,被林知瑾托臂扶起,“陈县令不必拘礼。”
陈育德也不佯装,直言道:“晚间叨扰,实在是下官有事要请问中丞。”
林知瑾听言,心中已有三分猜测,却仍问:“何事?”
陈育德道:“算日子,最快明日,最晚后日,来护送中丞回京的人便到了,下官……”
他话音消静,一时不知怎么继续。
林知瑾笑道:“陈县令是怕我急着逃灾,不顾你与镇民了吗?”
陈育德虽是这个意思,但被直白戳破,难免慌了神色。
“中丞此言重了,只是承阳县虽非穷苦之地,亦不堪重负。若此番只拨了灾粮下来,怕是难民要集中于此,日后再行安排也是难事。”
“陈县令的意思是,灾民不可尽数进城避难?”
陈育德弯腰拱手道:“若仅一时庇护自然不敢推辞,只恐人数众多,非长期而不足以。”
林知瑾默了片刻,故意道:“陈县令的顾虑,自有提刑司的人来消。他们素来严谨秩序,更是年前经手赈灾事,当比本官处理的妥当。”
陈育德弯腰更深,“关键便在此,若是真能处理妥当,年前此事当了,万不该牵连至本县。”
“哦?”林知瑾道:“陈县令是质疑提刑司行效?”
话已至此,陈育德索性破釜沉舟,“此事若藏于心中,下官实在愧对这县令之职,更愧满县无辜百姓。然如今并无他法,只得恳求中丞相助。”
林知瑾见状忙道:“陈县令何事严重至此啊!”
陈育德长长叹了口气,目光充满悲愤,终将徘徊心中数日之苦闷倾泻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