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渡夏的时节,万物争先恐后地生长起来。
这个时候的皇宫是坐落在树丛中的,红墙碧瓦,画栋雕梁。于高出眺望,是道不尽的富贵。
可若去了障目的树梢与繁叶,便能看清蜿蜒迂回的青石路,和一道道无法越过的高墙。
林知瑶来这金玉之地的次数不算少,少时随母赴内宴,随父听讲学,长大后与后妃和公主们常走的亲近。
那些久居深宫之人总是寻各种由头唤她来,或有氏族之间的拉拢,或有对外界事情的好奇。
若抛去这些不说,其中也是夹杂着喜爱之情的。哪怕微不足道,也是内廷对她这个外人难得的温柔。
“夫人!”
银花匆匆赶来,将林知瑶散在数座殿宇间思绪聚拢回来。
林知瑶手仍扶着玉栏,转身询问:“何事?”
银花虽有莽撞,却也不至在宫中不顾仪态,林知瑶见她气喘吁吁,心中已有了大概猜想。
“刑部递了令,要带夫人去问话。”
林知瑶道:“意料之内,你仍在宫中,莫要……”
刑部手再大也管不了宫内的事,现下只是来传话,更是没有任何危机,银花急的自不是这些。
她叹了口气道:“回夫人,小的急的是没拉住惠贵妃娘娘,现下怕是闯出祸了。”
林知瑶听言皱起了眉头。
银花接着道:“惠贵妃娘娘不放人便罢了,愣是觉得来传话的人态度不好,将人给打了。”
“我这堂姐,真当是会挑时候添乱子。”
林知瑶说着便随着银花往惠贵妃娘娘所居景秀宫赶去。
相府内院,庆晨也急急忙忙地在寻人。
梁颂年独坐在小花园的亭子里,饮着庆晨慌张备下的茶。看似欣赏满地灿烂芬芳,实则早已神游去那触不及的宫门了。
忽有风来,一片叶子落入手中茶杯。
梁颂年起初并未注意,低头饮茶才恍然过来。再抬头观望时辰,已然过去许久。
茶都凉了,无论是人难寻或有意避之,都没什么等下去的必要。
梁颂年起身往林知瑶院内走去,这些天他不住在这,其中也有不想睹物思人的心思。
他与林知瑶重逢至今,关系有急有缓,总归夜宿一处。怎会料想一场春闱已九日不见,竟还要延期下去。
多日无人下榻的屋因下人们兢兢业业的清扫,仍无一丝尘埃。
梁颂年手指在背墙的雕木花展架上慢慢划过,而后是同材质的雕木花书架,最后拐了屋子的半个圈,落在了窗前桌案上。
“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
笔架墨宝尽在,上好的宣纸平铺于桌,面上两行字赫然闯入梁颂年的眼帘。
他先是一顿,再骤然回神儿,猛的将纸掀起来,撕碎,想来仍是不解气,便又在落地的纸上踩了两下。
“原是我来得晚,爷有气尽可责罚小的,何必损这一张纸。”
梁颂年抬头见金花来了,冷笑一声,“我几日未归,你该是见了这纸的,如此便知气我的另有其人。”
金花心里清楚,面上却不能顺着说,只道:“虽自幼跟在夫人身边,却也只说得上识得些字,可不敢言懂诗文。”
梁颂年知道她的性子,哪怕主子不拿自己当主子,她也是有礼有节的拉出尊卑,向来不会逾矩。
所以,他不必费口舌争论林知瑶这气人之举。
此诗节选魏晋诗人曹植的《明月上高楼》,这下一句紧接着是上有愁思妇,悲叹有余哀。
林知瑶竟将自己比作楼上唉声叹气的思妇。
这还不是令梁颂年最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