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读书,为什么考科举,这还有为什么的吗,当然是为了父母,为了当官。
左丘栾脑子里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读书科举做官无关他的个人意愿,完完全全就是为了父母的期望。
然而,他不能这么写,他必须要写好,写得漂亮,写得大气有志向。
左丘栾提笔,落笔,手却无法写下一个字,直到笔尖墨水晕染出一团黑墨,眼神才从虚空中收回,瞟见周围同窗们笔走龙蛇,才写下,不知。
再下一题:你想读书考科举当官吗?如果想,请说明原因,如果不想,请说明原因。
左丘栾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悬着的心终于吊死了。他不由得抬起头看向上首的刘先生,眼神幽怨,没想到直接被刘先生的一个瞪视打回来了,左丘栾怂怂地收回目光。
没有头绪直接看向最后一题:如果不考科举做官,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
左丘栾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一直以来他的路只有两条,考科举做官,考不过就回家继承生意。
或者说,左丘栾本身就是回避思考这个问题的,因为家中只有他一个独子,一直以来的路都是父母安排好,父母说怎么做,他就怎么做,没有自己的想法。
其实这次回来青山书院,他应该立即找先生,按照他娘亲的说法要在家温书,离开书院,实际上是去其他书院继续进学。左丘栾觉得这么做有些对不起书院和先生,打算拖一段时间再说这个问题。
就在左丘栾看着题目苦思冥想的时候,林清和与林槐夏悠悠来回巡视各个学子的答题情况,十分惬意地摇着手中的扇子。
“小四月,你做了这个问卷之后,再看他们做,感觉怎么样?”林清和现场访问林槐夏的做后感,主打一个就是贴脸开大。
面对林清和的询问,林槐夏扔了一个眼神,让哥哥自己体会,微微一笑:“感觉前所未有的好,现在好像有点能理解哥哥你喜欢别的学子做不出题目,苦恼的样子了。”
昨日做的那一份调查问卷,林槐夏敏锐地觉察出前面询问家庭和自身基本情况的问题都是让人卸下心防的一种手段,中间穿插一些比较尖锐的问题也会被答题人无意识地柔和,最后的问题基本就是一个王炸,自我质问,还要给出理由,还真是让人头疼。
“是吧,你终于理解我了。真想寄一份给小师弟,小师弟的答卷应该也是蛮有趣的,要不寄一份给他吧,有点好奇他的想法是什么。”林清和用折扇撑着脸颊,看着室内的学子有一些明显就是乱答的,打算等下筛选出来,叫他们重新抄题目回答。
“啊……居然还有人不好好回答我也辛辛苦苦做的题目,揪出来留堂重新答题。”林槐夏说出了林清和的心声。
林清和刷的打开扇子,遮住嘴角偷偷的笑意,露出一双笑得春花满三月的凤眼,附和道:“小四月说得对,是该揪出来。”这才不负他的题目,他可真开心。
视线从学子的身上离开无意间就撞上了刘先生,林清和弯了弯眼睛,撤下扇子,用口型向先生问好,并未出声。林槐夏也跟着一起点头问好。
刘野捏着胡子,冲他们摆摆手,示意他们赶紧离开,这下子可好,惊起一些学生朝外头看,连带着原本认真的其他学子也纷纷转头看向窗外。
“哇!居然有女子在外头,快看!”其中一个学子兴奋地喊道。
“肃静!肃静!”刘野在讲桌前严肃拍桌,“就你们这样课堂小考心都不静,下什么场,直接回家算了。”
“刘先生,莫气,我来说两句。”林槐夏一脸平静,“各位学子们好,我是林院长的女儿,也是接下来的青山书院副院长,你们平常可以称呼我为副院长,希望你们此次小考顺利,不要留下单独被刘先生约谈。”
“对了,我旁边这位是青山书院的院长,也是我的兄长。”林槐夏手臂微斜,掌心伸平,朝向林清和。
林清和毫不怯场,大大方方地说道:“继续答题,时间不多,遵从本心即可。”
众学子震惊地看向刘先生,希望他能说些什么,刘野没好气地说:“看什么看,人都走了,还不快点答题。”
左丘栾被刘先生的话镇了一下,定了定心神,遵从本心即可,他继续提笔写下不想科举做官的原因。
大意为:家中唯有子女唯有自己一人,家父常年在外行商,与家中亲人聚少离多,不忍阿父独自一人在外奔波,阿母常常静-坐思念垂泪,希冀尽早完成学业回家继承家业,帮助阿父在外行商,扩大生意往来,能独立支撑家族门庭。
一个半时辰后,学子们开始有序上交答卷。
也不知交上的回答能不能叫先生满意,先生会不会责骂没有求学之心,对科考不坚定。左丘栾忐忑不安的交上了调查问卷。
待刘先生收齐了卷子,嘱咐他们今天下午的科目改为独自在秀才院内温书,便拿着卷子匆匆离去。
刘先生离开后,剩下的学子也陆陆续续准备离开,左丘栾一边收拾笔墨纸砚,一边忍不住对旁边的学子小心翼翼问道:“刘兄,你的题目都怎么回答的?”
那学子扫了左丘栾一眼,并未说话,只安静快速的收拾东西离开秀才院。
“怎么说话的,人家怎么回答不行,你怎么不对人家先说你的答案啊。”另外一位还在收拾的学子嘴毒还碎,“你来和我说,我保证回答你。”
左丘栾所在的这个班是秀才院的丙班,人大多良莠不齐,有些甚至还没有考上秀才,正在说话的这个最毒学子就是一个没有考上秀才的。
来青山书院的学子大部分都是怀抱着进一步科考的想法继续学习,少部分是家里要求,不得不捏着鼻子来书院混日子,而这些混日子的学子绝大数都在秀才院的乙班或者是丙班,即使他们有人一开始不是在最底层的班。
与左丘栾搭话的嘴毒学子就是秀才院乙班上的一个混子,整日不好好听课,四处与人招猫逗狗,不务正业,先生们头疼很久了。
“不用不用,我就随便问问。”左丘栾连忙摆手,拿起东西就赶忙跑出去,半点也不想被缠上。
那学子看着左丘栾躲鬼一样的步伐,嗤笑一声,眼神嘲弄,什么也没有拿,两手空空走出了秀才院。
刘野一手抱着卷子,脚步匆匆地走向先生批卷的院内。
等他推开门进入院内就发现其余三位先生已经到了,林清和两兄妹也坐在广玉兰树下的大圆桌边上,林槐夏手上还拿着一叠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