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安雅不眠不休,代理费也一路水涨船高,可那些都不是她真正想要的。
她想要的,在金都,从未得到过。
安雅还是决定直说:“说实话,这份工作能做多久,我还没有想好,但是。。。。。。”
车子缓缓停下,不等安雅说完,刘宁宁便拉着她,“走,先看完你的办公室再说。”
穿过空旷的大厅,安雅跟着刘宁宁站在一扇门前向里看去。
办公室的空间并不大,装修简单,有古朴的木框窗,是安雅小时候学校里用的那种。窗子是打开的,外面有几颗巨大的白杨树,风把树叶吹得摇摇晃晃,闪落一地星河。
“这是给我的?”看到办公室里唯一的一张桌子摆在窗前,安雅还是不敢相信,“说好的是赢了就有独立办公室,你怎么知道会当庭宣判?”安雅还想再问点什么,但张嘴的瞬间,心下突然明了。
她很难想象,在这栋称得上简陋的小楼里,刘宁宁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布置这间办公室。
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人相信凭她的判断,这场算不上简单的庭审一定会赢,所以便在安雅回来之前准备好了这一切。
“谢谢。”心口涌上一阵热流,安雅突然语塞。
“哎呀,什么谢不谢的,这都是你自己为自己争来的。”刘宁宁的笑声爽朗:“你在电话里说要做无罪辩护的时候,我是挺害怕。但回头想想,这小姑娘蛮厉害,说不定别人办不到的事情,她还真能做到。”
“这些,都是你应得的,你配得起。”刘宁宁拉着安雅坐在了办公桌后的椅子上,“怎么样?舒服吗?咱们区里给法律援助中心的经费不多,但好在地方大,东西我们也尽量置办些好用的,你看看桌子底下。”
安雅俯身,从办公桌下赫然抽出一个折叠床。
“这是我们今年给每个办公室都配备的,中午在食堂吃完饭,还能睡一觉,怎么样,不错吧?”
何止是不错,简直是震惊。
从业这几年,安雅和身边的人都是吃轻食外卖,甚至只吞营养剂也是家常便饭。他们这些人连晚上的睡眠都无法保证,更何况午睡。
在寸金寸土的中环,每家能叫的上名的律所,也只有合伙人级别的律师能有自己的办公室。那小小的一方独立的天地,是安雅在梦里都想达到的位置。
但现在,在离开之后,她轻而易举的得到了一切,包括身为律师的尊重。
没有性别歧视,没有论资排辈,只要能她做好自己手头的事。但这一切居然最后只能合理发生在一个欠发达的小城里,多少让安雅有点哭笑不得。
她又想起离职的那天,得知努力了几年的合伙人席位只因为自己是女人就被刷下来,荒诞之余,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逃离。。。。。。
安雅像一个游魂般在金都的各个办公室里飘荡,离职的手续一层又一层,多少让她有点晕头转向。
因为不久前才装修过,所有的内部墙体都被换成了新型隔音玻璃。安雅每每走在里面,都感觉自己像是什么奇怪的生物,为了观察和做实验,被豢养在玻璃容器里。
只要有人进来,就能看见这些美丽又无力的标本。
站在部门主管Charles的玻璃墙外时,安雅看见,他正在参加一个电话会议。黑色的八爪鱼扩音器趴在他硕大的办公桌上,超快语速下,中英夹杂的对话不断跳出来。
“婚姻家事部门的营收本季度又下降了,我早都说了应该cutjobs,都是些家长里短的事,能出什么成绩?”安雅大概能区分出那是金都新上任的中国区主管,“还有,今年的企业性别、人种还有那些什么的多元化指标完成了吗?金都已经蝉联中国区最佳雇主十年了,我不希望在我上任之后,有不好看的事情发生。”
“让HR审查一下,那些休产假的,休婚假的,还有正在哺乳期的,paymoreattention,ok?等过了评测再说。”
Charles抬头看见玻璃外的安雅,脸上不悦的表情一闪而过。
她倒也无所谓,只是摇摇头,心里想着这几百美元一片的高级玻璃也并不怎么隔音嘛,还是什么都听得清清楚楚。
“辞职的事,想好了?”Charles盯着屏幕上待处理的流程,头也不抬地问,“你也不算小女孩了,标的上亿的案子都做了不少,还是这么闹脾气耍小性子?”
“我申请,你批准,怎么还能扯到这些?”安雅勾着嘴唇轻笑,“Charles,你是不是被中国区上面来的人批了,心情不好?”
看着他逐渐黑了脸,安雅的心里才终于有了一丝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