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另有女侍恭敬地低头奉上了一杯新的茶水。
“都去门外候着吧。”产屋敷无惨说道,“屋里现在不需要服侍。”
他并不喜欢院内留太多的仆从,也不准许他们抬头看他,在这个院里侍候的侍从都很有眼色。
两个女侍轻手轻脚地飞速离开了,这间和室很快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而窗边,小小的不速之客仍在原处,方才的插曲没有影响到她半分。
产屋敷无惨坐在原位,看向窗外:“是谁给你的勇气闯进来?”
“父亲,”沙理奈努力试图抬起下巴探出头说话,“我很想你,所以就跑来见你啦。”
她人小小一只,脸蛋偏瘦,便衬得那双长睫毛的眼睛很大,看人的时候总是会很真诚。
无惨一时间没有言语。
他身边没有任何人敢对他说不带敬语的话,也没有人会对他给予这样带着强烈感情的直接的语句。
作为产屋敷家家主的男人对他表达的关心总是高高在上的,透着一种令无惨厌恶的虚伪——分明只是因为产屋敷家需要一个继承人才表现对他的重视。
而他的同龄人来探望他的时候,脸上也总是带着令他作呕的怜悯。
他们根本并不对他抱有关切,只是将无惨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试图对外表现出自身的仁慈善良罢了。
小孩这样直来直去的表达一会让产屋敷无惨感觉到冒犯,但一会却又让他觉得有些新奇。
他在如同一潭死水的生活之中,几乎从未感觉到这样的感情。无惨所感受到的正面的情绪,几乎都是从别人的恐惧和痛苦之中获得的。
“父亲想不想见我呀?”沙理奈的眼神亮晶晶的。她看起来一身狼狈,脸蛋被热得红彤彤的,却表现得完全不知忧愁。
“不。”无惨说。他微妙地想要看到对方这样毫无防备亲近他、信赖他的状态被打破。
“哦。”沙理奈垂下眼,只在一个呼吸间她就又重新恢复了元气,“可我今天见到父亲很开心哦。”
“既然看完了,就回去吧。”无惨冷淡了下来,“趁我现在的心情不算差。”
“我可以多留一会吗?”沙理奈抿唇,仰头看着理应是她最亲近长辈的少年。
无惨从俯视的角度,便能清楚地看着她眨巴着眼睛望着他的样子。
他咳嗽了两声,低头呷了口茶水,说道:“总是这样凑上来,你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这样的问题让沙理奈感觉到了一点茫然。
年轻的年长者低头凑近了她的脸,压迫感十足地注视着这个三岁小孩,目光里含着一种冰冷的审视。
“钱财,华服,还是权势?亦或是,只想看我这的笑话。”
沙理奈并没有因为对方的迫近而后退。她嗅到了从父亲身上传来的淡淡药材与茶水的味道,混杂着一点衣物的熏香。
她睁大眼睛看着对方,脑袋一时间被懵住了。
产屋敷无惨的表情一点点地显露出恶意,他伸出手来,轻易地掐住了小孩的脸蛋,将之按压出来两块凹陷。
“唔……那些窝都不想要。”沙理奈的嘴巴被脸颊挤压得嘟了起来,她艰难地大声反驳。
产屋敷无惨的手指松了点力气,但话语里依旧下了定论:“说谎。”
这样坚决的话让沙理奈生气了。
她努力挣扎出来,后退了两步,远远地瞪着他说道:“我才没有呢!好孩子从来不会说谎的。”
她对父亲有着纯粹的憧憬与期盼,但并不会让自己拿出的真心随意被误解和践踏。
“我想要的东西,”沙理奈说,她看着站在屋里的男人,声音一字一顿,内容像是带着千钧重量,“是想父亲喜爱我。”
小小的一团站在那里,还没有窗沿高。她认认真真地朝上看去,想要得到对方的反馈。
明明只是一个三岁孩子而已,产屋敷无惨在这一刻竟有些不愿意对上她的视线。
他最终说道:“真是小孩子,才会想要这么浅薄的东西。”
——她在从他的身上追求一种他根本不会拥有的情感。
“喜爱”?真是可笑。
怎么会有人从一团充满怨恨与恶念的灵魂之中诉求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