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吴斐拿着热水袋回来,吴宇才拍了拍木头一样的袁淮,「垫这个吧,当心针跑了。」
袁淮点点头,拿了一件李静水的换洗衣服缠了几圈,试过不算烫手,才放到了李静水胳膊底下,又把被子往上扯了扯。
袁淮似乎费了点劲儿,终于把眼神从李静水脸上挪开了,他呼了口气,「吴宇哥,这次多谢你们了。」
「其实没帮上什么……也幸好没帮上。」吴宇笑笑,叮嘱袁淮收好桌上随便撇着的释放证明书,「这东西很重要,静水还要拿回单位做解释,可一定收好了。」
吴斐没事干,就在病房里到处踅摸凳子,好不容易等一个家属走了,他赶紧就拿过来要让吴宇坐。
吴宇瞥了一眼,「你自己坐吧,我跟袁淮出去说几句。」
吴斐立刻急了,他也不说话,眯眼盯着吴宇,有点儿略带威胁的意味。
吴宇嘴角就扯出一个冷笑,对嘛,这才是他熟悉的吴斐。
他把兜里的钥匙丶钱包丶手机丶证件一股脑儿全掏出来,「不然我把衣服也脱了?」
吴斐老实坐在了椅子上。
病房外头就有排椅,可吴宇脚步不停,带着袁淮一路走到走廊的尽头,那里没什么人。
吴宇开门见山,「那天晚上在服务区,你就在旁边吧?」
袁淮惊异地看向吴宇,眼神晃动,好半天才偏开脸,盯着窗户外头黑秃的树枝,「……我不会说出去的,也不会告诉李静水。」
「觉得恶心吗?」吴宇问得毫无波澜,好像这事儿跟他没一丁点关系似的。
袁淮忍不住看过去,吴宇原本生的浓眉大眼,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人也挺结实,整个人透出一种充满生命力的朝气,可这次见到的吴宇,白了,瘦了,也不再那么大剌剌地憨笑了,仿佛丢了灵魂,只剩下一副空荡荡的躯壳。
吴宇没有等他回答,又说,「同性恋没有什么,但是我和吴斐这样,挺恶心人的。其实我俩也没有血缘关系,但名义上讲,他就是我弟弟。」
袁淮的心让扎了一下,他嗓子发干,想解释,可一句话都讲不出来,狠狠咽了口唾沫,咽下去的却像是刀片,要把他从嗓子给剖成两半。
「袁淮,」吴宇最后看了他一眼,「你应该比我更了解李静水,别把事情做绝了。」
再多的话,吴宇没有说,但袁淮全明白了,明白吴宇看透了他龌龊的念头,也明白如果把事情做绝,伤得最深的一定是李静水。
李静水习惯了自责,遇上什么事都会咬牙一个人受着,到时候肯定也会这样,觉得全是自己的错,把一切责任揽在身上,舍不得怪袁淮一句。
可李静水有什么错?
就算为了袁伟,这么多年,早也还清了,他还要绊住李静水一辈子吗?
难道继续用亏欠袁伟丶亏欠他的混帐话继续折磨李静水,逼着人妥协丶就范,接受他吗?
只有让李静水离开这个临时拼凑的所谓的「家」,李静水才能真正放下一切,让他自己的时间再度往前走。
李静水已经停留了太久。
但想到这里,袁淮就开始难受,胃疼,空落落地抽着疼,一直抽到后脑勺,让他没办法再去思考。
吴宇早就走了,袁淮一个人站在那儿,手指紧紧抠着窗户上的铝合金边框,蜷着身体,用力喘着,好半天才平复下来。
到傍晚那会儿,李静水醒了。
他睁眼时还在恍惚,看守所逼仄的墙裙变成了医院雪亮的天花板,耳畔是家属们照顾病人吃饭的嘈杂动静,消毒水味儿搀着各种饭菜香气,像是骤然回到了人间。
他真的让放出来了……
李静水着急坐起来,却被一只手轻轻摁下去,「躺着,大夫说醒来还得测一次血压。」
李静水扭头看见袁淮,眼泪就顺着太阳穴一直滑到耳朵里,让袁淮扯着被子角粗鲁地抹了一下,说话还带着气,「好不容易补回来一点水,你又往外倒腾……大夫说再严重有可能会急性肾损伤。」
「袁淮……」李静水喊人的时候嗓子还是哑的,旱久了声音劈叉,有点儿像唐老鸭,本来这么悲伤感动的时候,袁淮没憋住,带头给笑了。
他瞧着也没比李静水好多少,胡子拉碴的,黑眼圈快挂到下巴去,虽然努力压抑,眼底也有一层亮晶晶的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