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玖不敢再违抗命令,连忙拽着拾捌的胳膊,将这个死活不肯离开的家伙拖出了营帐。
营帐的帘子再度垂下,隔绝了拾玖和拾捌一步三回头的模样,也隔绝了外界即将燃至脚下的战火,厮杀声被帐帘隔绝在外,整个营帐之内,又只剩下了曹汀山和边徵两人。
曹汀山拿着刀的手缓缓垂下,指尖一颤,长刀掉落在地,“当啷”一声,将地上的鲜血砸的飞溅。
边徵这才发现,从曹汀山嘴里溢出的鲜血,已经在他的脚下形成一小滩血泊。
可曹汀山却恍如未觉地转过身来,一双如狼似虎的眼睛,紧紧盯着坐在地上的边徵,像是看着一只亟待被猎杀的羔羊。
边徵突然想起方才曹汀山说的那番话,身子不由得打了个寒战,瑟缩着往后退了退:“曹汀山,你不要过来!”
曹汀山却完全不做理会,他缓缓迈步向前,在边徵的身前站定,然后俯下身来。
边徵惊恐地看着浑身是血的曹汀山,莫大的恐惧像是一团乌云,笼罩在他的头顶,他身子发颤,双手攥紧自己的衣襟,厉声喝道:“曹汀山!!!”
“怎么这会儿开始害怕本将了?不是早该习惯了吗?”曹汀山亲着边徵的额头,咳嗽一声,吐出了更多的鲜血:“还是说,你没想到我现在还想着要c你?”
边徵垂着头,身子颤抖如筛糠,从他嘴里发出些弱的就快要听不见的话语来:“……死……”
“什么?”
“去死。”边徵道,他猛地抓住曹汀山的衣领,双眸充血地盯着曹汀山:“你怎么还不死!你快点死!”
曹汀山垂眸看着怀里的人,半晌,突然露出一个边徵从未见过的明朗笑容来:“……好啊。”
边徵身子猛地一抖。
话音刚落,曹汀山眸子一闪,一大口鲜血便又这么吐了出来。
他终于失去了支撑全身的力气,整个人朝边徵的方向倒去。
内脏正在慢慢被毒素腐蚀,曹汀山靠在边徵的肩头,艰难地呼吸着。他眼前已经开始一阵阵发黑,整个腹腔内疼的快要失去知觉,甚至能听见脏器慢慢衰竭的声音。
生与死的临界之间,只有从边徵身上传来的熟悉气味,才能让他的神志暂时保留一瞬的清明。
时间的流逝开始变得模糊,边徵似乎不再害怕了,曹汀山费力地睁大眼睛,入目则是边徵如雪般洁白的衣襟,其上,已经被自己的血染的鲜红,犹如一朵朵绽放的梅花。
他记得,阿徵最是喜欢梅花。
第一次见到阿徵,就是在紫禁城的御花园里,那处梅花开的最盛的地方。
作为姜回雁最深的幕僚,他为姜回雁做过太多不道德的事,杀了太多不该死的人,以至于,他从不信什么爱情,也更不相信一见钟情。
可偏偏,这个人是边徵,是大虞的皇帝。身在淤泥中的眷属,看中了高高在上的仙灵。他发了疯似的想要得到他,为此,不惜一切代价。
他发誓,他要将他拉下神座,让他与自己一样,一身都是淤泥——曹汀山恍惚地伸出手,抚摸着边徵衣服上愈来愈多的鲜血——终于,就像现在这样。
最后的呼吸声中,他问边徵,阿徵,你在想什么?
边徵的回答如他所愿——想你怎么还不下地狱。
曹汀山轻笑出声,更多的血液流了出来。
他伸手去抓捆住边徵的锁链,像是用尽最后的力气想要死死抓住一般,他说:“你怎么都不对我笑一下?”
“我都要死了,从来没见过你笑。”
边徵任由他倒在自己身上,双眼空洞的看向前方,冷声道:“我恨死你了,为何会对你笑。”
“是吗。”曹汀山说,他偏执地拽着边徵的锁链,迫使边徵与自己紧紧贴在一起,就像一对亲密无间的爱人:“阿徵,我从来不求你对我有情,毕竟就算那样,我也锁了你一辈子。”
“我会继续等你,等你到了阴间,我也会锁着你的……”
“阿徵……你是我曹汀山的,你给我记住了……”
将军就这样说完了话。
直到最后,他的手都没有放开边徵的锁链,五根手指像是嵌在了寒铁的锁链上一般,如何也不肯松开。
营帐中霎时间安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边徵终于颤抖着抬起手来。
他突然很想去探曹汀山的鼻息,尽管他知道,现在的他不过是一具残留着体温的尸体。
就在边徵的手指即将要触碰到的时候,营帐的帘子再度掀开,边子濯疾步冲入帐内,在看到狼狈坐在地上的边徵的时候,眼眶骤然一热。
“……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