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进海说罢,一甩袖子便走了。
待他走了远,冯柒才慢悠悠地看向姜离,道:“姜指挥使,这可是太后给您的机会,我就不抢您风头了,您出个法子吧?”
损人利己地事儿便这么被冯柒巧妙地推给了姜离。姜离侧过头去,看着冯柒已经重新拿起那杯茶来,轻轻小酌了一口,砸吧砸吧嘴,虽然难喝,但现在也喝下去了。
“王进海可是出了名的好官,在民间拥护度很高,我们若要行动,必须一击致命。”姜离冷声道:“冯公公,叫禁军的人从今晚开始查官府罢,我借着你们查官府的掩护,出去一趟。”
“看来姜指挥使这是想到法子了?”冯柒笑了,眼睛弯弯的。
姜离也笑:“只是有个大概,今晚探过后,便可见分晓。”
深夜,台州城官府灯火通明,似是料定了他们查不出来东西,王进海甚至叫底下的人领着一众禁军挨着房间去查,守着他们翻看,自己则带着官兵出城剿倭寇,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一摞摞账本和案册被翻了出来堆在一起,已在地板上磊成一座小山。
这些东西,光是看完便要个好些时日,姜离隐在暗处,看着远处点着灯的房子,趁着当值的官差打哈欠的刹那,掠出了府去。
在来之前的路上,姜离已将台州城的地图背熟,他在屋顶几个起落,堪堪落在一处房屋的楼顶,借着月色,仔细打量着。
在他的脚下,便是台州城最大的盐坊,一摊接着一摊的海盐几乎铺满了整个盐坊,这些盐已经经过了多道工序,只消再晒一日,便可装罐贩卖。
白花花的海盐在月光下看起来,犹如一片白色的沙滩,迎着月光,洁白的粗盐颗粒,竟还散发着些五彩斑斓的微光。
姜离躲在屋顶,露出个头来细细察看着。整个盐坊地势开阔,守卫却鲜少有几个人。
作为产盐大省,想要定王进海的罪,自然从盐上下手最是一击致命,姜离在屋顶趴了足足两个时辰,记下了守卫换班的规律后,便跃出屋顶,原路返回。
不过他并没有直接回官府,台州毗邻大海,大部分临海地都是沙滩,却独独有一处礁石断崖,从上往下看去,足有五丈深,崖下礁石环伺,海水汹涌,若有人不慎坠落,定是凶多吉少。
姜离蹲下身,借着月光往下细细看着,终于在崖下一处晦涩的阴影里,看到了一块较为平整的沙滩地。
姜离仔细估算了一下距离,随手捡了一块坚硬的石头,朝那处丢了下去。
一声闷响,石头因重力嵌入滩涂,没有碎。
姜离眯了眯眼,缓缓站起了身。
地点已经找好,现下,只需再搞到一样东西就行。
他得想想办法。
忽的,一阵海风偶然吹过他的发丝,带着点长夜将尽的温度来,姜离蓦然转头,看到远处与天相接的海平面上,已经开始泛起微光。
眼前,翻腾的黑色浪花如黑云翻涌,带起一层又一层的波涛,水天相接的尽头,好似一滴珍珠白墨骤然滴入砚池,浓黑被金光打散,四射开来,波光粼粼。
姜离深吸了一口气,鬼使神差地,他双眸紧盯着那处逐渐泛白的天际,忽地看到一个小小的黑点。
那黑点逐渐变大,直到展开双翼,扑腾着从远处飞来。
——是夜鸦。
暗卫最常用的送信帮手。
降临心头微微一动,缓缓伸出手去。
两个锋利的爪子落了下来,夜鸦紧紧扣住姜离的手腕,收了翅膀。
姜离从它腿上的信笺筒内拿出一张纸,摊开。
入目可见,皆是空白,似在等他落墨。
姜离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在这里。
姜离也没有告诉边子濯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
但边子濯什么都知道。
一股子没来由的隐约默契感扑面而来,姜离登时浑身僵硬,身后的影子被朝阳拉的老长。
“呵。”
姜离轻轻笑了。
“边子濯,你可真是个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