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离皱眉看了看他,冷哼了一声,却也拿起那杯茶喝了:“若真是好消息,等会儿你走的时候,准你拿一点霞姨做的桂花糕。”
赏伯南听罢笑出声来,他一手撑着脑袋,转头看向窗外,喃喃道:“唔,怎么说呢,我觉得对你来说算是好消息吧——至少对你现在这副模样来说。”
姜离听出了他话里的其他意思,抬起头看向赏伯南:“嗯?”
“叶堑。还记得吗?”赏伯南突然道。
赏伯南话音刚落的一瞬间,姜离的动作肉眼可见地僵住了,随后,他的眼睛缓缓睁大,就连拿着茶杯的手指都在轻微颤抖。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还记得抓卧花楼老鸨的那天,你在宅子里看到的那个毁容的男人吗?”赏伯南道:“就是他。”
姜离缓缓将那茶杯放在桌上,声音隐约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恨意:“……他居然还活着?”
“是。”赏伯南看了看他,沉声道:“想去见见他吗?”
马车内登时陷入一片死寂。
姜离垂眸看向手中的茶杯,胸口逐渐升起的闷痛让他呼吸困难,终于,在不知过了多久后,他抬头看向赏伯南,眼中是赏伯南许久没有看到过的破碎与痛楚。
姜离忍着回忆的剧痛,痛极了,反倒笑了出来:“赏伯南,你真是残忍。”
毫无预兆地。
尘封的记忆在多年的静寂后,被人强行撕扯开。
北风带着飞雪,如刀割一般撞在姜离青涩的脸庞上,冰冷的寒意从肌肤几乎透到了骨子里。
那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歪头倒在边子濯怀中,被血液糊满的眼睛费力地转向姜离这边。
头发猛地一痛,曹汀山一把拽着姜离的头发,拖着他往边子濯的方向走了过去。
“你们这些定北军,连自己被谁出卖的都不知道。”曹汀山的声音低沉而嗜血,带着志在必得的笑意:“也罢,既然不相信本将说的,那便换个人来说。”
“噗通”一声。姜离整个人被毫不怜惜地丢在了边子濯的面前。还不等他起身,曹汀山便一脚踩在他的头顶,将他死死压制在雪地里。
“感谢本将的好心罢。让你们死也死个明白。”
边子濯双手紧紧抱着怀里人的肩膀,他已浑身是伤,但仍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垂眸看向那个男人。
“叶叔。”边子濯的声音空洞的吓人,像是极度溺水的人,正奋力地想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叶堑微微张着嘴,呼吸声已经气若游丝。
边子濯咬牙道:“……告诉我是谁,我会帮你们报仇。”
“叶叔……”姜离流着泪,双手撑在雪地里,恳求道:“叶叔——!!”
求你。
求你告诉他们。
我不是叛徒。
可叶堑的手指还是颤颤巍巍地指向了姜离。
“新的、兵马道……位置,侯爷……只,只与他说过。”叶堑嘴里含着血,许是因为要死了,他用尽了力气,声音虽然断断续续,但却清晰地落到了所有人的耳朵里:“世子……离开后,虎符,也是……他!”
“都是他——定北军,还有侯爷的死——!”
接下来的话,姜离都有些听不清了。记忆在此刻变得混乱不堪,他看到自己的指甲在雪地里挣扎着抓出血迹,看到叶堑死后,定北军恨不得将自己剥皮抽筋的眼神,他亦看到,自己似乎被定北军众人从万丈深渊上推下,边子濯站在悬崖的最边上,垂眸看着逐渐下落的他,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冰冷与恨意。
他在那天,被全世界抛弃。
往日里北都的颜色被一寸寸抽离,留下的只有殷红到死的血色,和极致到不堪回首的灰白。
他真的不想回想起这些事。
好累。
“你说我残忍。”赏伯南笑着,站在马车之下,单手为姜离撩起车帘:“可是你还是跟我过来了,不是吗?”
姜离面无表情地走下马车,他在原地站定,抬头看向面前由灰白色石头搭建而成的牢狱。
“往事不堪再提,空留残情几许。”赏伯南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总有些事需要解决,去问问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