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榻里的人主动伸出手,掌心朝上,给他诊脉。
他尽可能克制着五指颤抖,轻轻搭上那节白皙的手腕。
搭了脉之后,他心中不由舒了口气。
他医术尚浅,可也知道这不该是病重之人的脉象,最多只是有些积郁伤神而已。
难道是,这怪病看脉象看不出来?
「怎么不向朕行礼问安。」这时,金色帷幔后的人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可并没有帝者的威严,声音似乎都有些发颤。
他一愣,方觉自己乱中出了错。他贸然入宫想看他一眼,本来就是关心则乱了。
他不知道如何辩解,手指微抬,正要抽回,就反被那只手给有力地抓住了,一把将他拽进了帷幔之中。
四目相对得以确认的那一刻——
一切都静止了。
这跟裴珩想像了无数次的感受都不一样。
他本以为自己会喜悦万分。
可没想到,是憋藏了五年的痛苦先一涌而上,将那片荒芜彻底填满。
思念丶委屈丶痛恨丶懊悔……甚至是绝望,丝丝扣扣,又如洪水猛兽般在胸腔炸开,足以将人折磨致死。
他一人硬生生苦熬了五年,此刻若不是抱着活生生的谢瑾,他觉得自己真的要死了。
「哥……」「哥!!」
他说不出别的话,只能一遍一遍地哭喊着这个久违的称呼。
泪水已经浸湿了素袍。
谢瑾也什么都明白了,浑身如雷劈般僵硬,垂眸片刻,两行泪也无声淌下。
巨大的感情冲击面前,他的理智与顾虑已不剩一星半点。
他试图轻轻抚摸裴珩的发,就如同从前那般,可一开口,还是止不住哽咽了:「我的阿珩……怎么都有白发了?」
第108章甘霖
亭子中的其他大夫压根没等到面圣看诊的机会,挨个领了袋赏钱,就稀里糊涂地被遣出宫了。
与此同时,寝宫内汹涌失控的泪水才渐渐止住。
谢瑾半撑在龙榻上,回过神来时,发觉一边身子都已经发麻了。他稍稍松开裴珩的双臂,又被更加用力地缠住,生怕一不留神,便会再次错失挚爱。
那双泛着红色涟漪的狐狸眼向上抬起,幽怨又霸道:「哥,不许走,不许丶不许再离开朕。」
他此时就像个孩子,咬牙连用了三个「不许」。
谢瑾微愣了下,想起这些年他在外头,常听百姓描述大雍当今这位年轻的皇上是何等的英明神武丶杀伐决断丶沉稳持重。可如今见他这幅模样,像是觉得他跟从前没怎么变。
想到这儿,谢瑾不禁破涕笑了下。
裴珩见他没答应,反而先笑话起自己,眉尾沮丧垂了半分:「哥可是嫌朕见老了?」
「没……是心疼你。」谢瑾盯着他怨恨的漂亮眼睛,有些百口莫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