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怀寿也看着他轻声一笑,又沉声指正道:「若是个杀伐果断胸有大义的明君,你这思路是没错。可咱们皇上的私心重于公义,能让他在半年之内就下决心砍断司徒一族,你的瑾哥从中推波助澜,功不可没啊,而且——」
「而且什么?」
「皇上如今信他。」
「……信?」
康怀寿苍老的眸子渐深:「重翻旧案丶罢免奸相丶改制科举,皇上看似没有直接参与推动,可桩桩件件都从中协助默许了,几乎每一步,也都是照着阿瑾的想法走的。」
康醒时见父亲的神色间有些复杂,蹙眉犹豫问:「那父亲可是认为,瑾哥做错了什么?」
提到谢瑾,康怀寿一脸宽和地笑了笑,还有几分骄傲:「阿瑾君子无瑕,又有君王风范,莫说当世鲜有,纵观千古,也未必能有几人与之比肩,大雍乱世能有他,乃不幸中的万幸。无论他做什么,都是为了复兴大雍,为百姓谋福祉,自然不会出错。」
康醒时不解,可一时又不敢往深处想,迟疑问道:「既没做错事……皇上信他,瑾哥在宫中的日子不是能好过一些,这难道不好么?」
康怀寿放下裁刀而立,注视着那不染一尘的洁白花瓣,白眉间添了几分浅淡的忧愁:「情爱耽人呐,我是怕他到时候,便狠不下心了——」
……
裴珩和谢瑾前脚才回了宫,殿前司那边就立刻来回禀审讯赵侗的结果。
「皇上,赵侗一口咬死,说是因看不惯秋闱新制才主张闹事的,皆是他一人所为,无人指使。」
裴珩嗤笑:「一个穷书生,放着大好前程不要,非得来建康做亡命徒,其他人都消停了,就他不肯罢休。你信么?」
「这……」
谢瑾在旁支招:「你且去告诉赵桐,惠州已有人揭发了他,再试试他是什么反应。」
殿前司护卫看向裴珩。
裴珩颔首会意,让他就按照谢瑾说的去做。
等人走后,裴珩才问他:「朝中到底谁是惠州人?你是不是心里已猜到,这赵侗是受谁的指使了?」
「皇上,可还记得秦焦?」
谢瑾又在自己的记忆中确认了下细节,才说:「秦焦三年前参加秋闱科考,便是与这个赵侗结伴而行,从惠州一道来的建康。」
裴珩皱了下眉:「都三年前的事了,不过两个穷酸的考生,皇兄怎么也记得这般清楚?」
他今日从见到康醒时起,心头的那阵酸劲便没压下去过,听他对两个考生都如此上心,那股劲不免又涌了一丝上来。
谢瑾没察觉出他的不快,只如实道:「当年发生了一桩考场舞弊案,有官宦之子买通糊名誊抄试卷的官员,替换盗用他人文章,秦焦与赵侗正是当年被调换文章的受害者,查明真相后父皇下令又单独为他们加试了一场。这案子三年前正是由我主审办理,所以对他们二人有些印象。」
裴珩这才想起三年前的确有这么一桩震惊全国的案子,将那股酸意才又消解了。
他又凑到谢瑾耳边:「那这么说来,你还算是秦焦的恩人,他却还恩将仇报,整日盘算着如何害你。皇兄,你说他是为了司徒钊报仇,还是单纯记恨你?」
谢瑾淡淡瞥了他一眼:「恩将仇报的人还少么?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