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仕玉倒不觉得自己多凄惨,只是心里发怵,这件事裴荣还没来得及跟他“算账。他拉着小晴问:“我妈呢?”
“裴总不在。”
“我今天出院,她不来接我就是算了,也不在家里等我回来。”嘴上抱怨着,心里却松了口气。
小晴戳他胳膊:“你闯那么大祸,还来接你?我要是裴总,你多少要被棍棒伺候一顿。”
“那你可要失望了,我妈从小到大都没揍过我。”
话是这么说,这一整天裴仕玉都格外安分。
下午裴荣回来,裴仕玉听见他车的声音就跑下楼迎接:“妈,你没去厂里吗,怎么这个点回来了?”这时他才看见司机手上拿的袋子上有医院的标志,“你去医院了?哪儿不舒服?”
裴荣没说别的,只是眉头狠皱着:“你跟我来书房。”
“哦。”
裴仕玉跟在母亲旁边,不知道她皱眉是难受还是生气,但她也用不着这么着急训人吧。
“你不舒服就先休息,晚点再教训我,我也不会跑。”
“别那么多话,叫你来就来。”
进了书房,裴荣关上房门。被檀木的立式书架遮挡,书房光线有些暗,裴荣也没开灯。她坐在沙发一端,半倚在扶手。裴仕玉感觉母亲今天的样子和以往不太一样。
“我知道错了,这些天我也在反省……”
裴仕玉主动认错,裴荣却挥手打断他的话。她像是累极了,连说话都有些有气无力:“小玉,我叫你来不是说这件事,还是我想收费黎做义子的事情……”
“不行!”一听这事裴仕玉就头疼,他也很不理解,“妈,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执着收费黎为义子。我已经说了,我不同意,费黎也不会同意。”
母亲三番几次提起这事,裴仕玉都一再否决了,她却还总是提起。要打破母亲执念的唯一方式,只有让她知道他们真实的关系:“其实我跟费黎……”
裴荣一声咳嗽打断他的话,跟着就弓起后背,剧烈地咳嗽起来。
“怎么回事?不舒服吗,我去给你倒杯水……”裴仕玉安抚裴荣的后背,然后他看到纸巾上咳出的血,他吓得一愣,跟着往门外跑,“救……我去叫救护车……”
裴荣用力握住他的手,从咳嗽的间隙挤出几个字:“等,等我跟你,说……”
她好一阵咳完,如同咳出去半天命,而后软在沙发上,喘了会儿气,像是很难以启齿般,一说一顿。
“小玉,对不起,妈妈不能陪你太久了……两年前我就得了癌症,治疗了一段时间,也做了手术……现在癌细胞还是扩散了,今天医生告诉我还有三个月到半年的时间。”
“妈,你,你在说什么?”裴仕玉眉头紧锁,一时无法将裴荣的话连字成句。
裴荣摘下假发,露出她因为化疗而稀疏的头发。她没办法再瞒下去了,祈祷的奇迹也没有出现,现在不得不将自己的病态在儿子面前展露。她知道裴仕玉什么都没准备好,没有准备好接受自己的病情,没有准备好独自面对未来的人生,但没有时间了。
她把已经呆傻的儿子拉到身旁,轻抚着他的脑袋,柔声安慰道:“我知道你现在很难接受,很痛苦,但人的命数就是这样,不由你我说了算。
“我这辈子没什么遗憾了,遇到你父亲和有了你,我已经体会过人生最大幸福。我唯有一点还不放心,如果我走了,你在这世上就没有亲人了。”
“不会的……不会的,怎么会这样……”
“这些日子,小黎一心一意对你,我都看在眼里,把你托付给他,我放心。收他做义子,你们成为一家人,我走之后,你还有可以依靠的亲人……”
裴仕玉已经泣不成声:“不,不要,妈妈……”
“我知道这对你很残忍,但是对不起,宝贝,妈妈也尽力了。”裴荣把面颊贴在裴仕玉脑侧,轻轻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