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臣能感受到朱常洛此时的内心是多么郁闷、委屈、痛苦和烦躁。恍如他在左顺门外见到潘寡妇向他招手,兴冲冲上前那刻。又如前世电话约好姑娘见面,刚羞羞的坦诚面对,准备谈谈人是怎么来这个深奥话题时,门外响起服务员的声音,然后一群人冲了进来,其中一个拿着相机。坏人有很多种,但坏人好事者最坏。我可以为我的行为负责,但是,你们得让我先把错误犯了啊!躲在床底下的魏良臣很是幸灾乐祸,世上最美好的事情莫过于此了。他想象着朱常洛的愤怒,想象着西李的惊慌,同时想象着不可说的香喷喷画面。临门起脚的朱常洛的确被王安吓到了,他一个哆嗦,缩了回去。李选侍也是一惊,下意识的搂住自己夫君。夫妻二人眼神对视三个呼吸后,朱常洛动了一下,很是扫兴的下床穿好衣服,无奈对李选侍道:“爱妃稍等,我去去就来。”言毕又道:“郭师傅于我十分重要。”“小爷去便是,臣妾知道轻重。”李选侍很听话,也暗自庆幸王安来的正是时候,否则,床下那无赖子就全听了去。“委屈爱妃了。”朱常洛苦笑一声,郭师傅对他太重要,为了救人,这两年他什么办法都试过了,可东厂就不放人。难得王安带来这么个好消息,如何不令他激动。目送丈夫走出内殿后,李选侍才想到自己身上不着一物,顿时大羞,忙坐起寻衣来穿,可衣服均在地上,想到床下那无赖子,一时不知所措。半响,终是硬着头皮缓缓落地,弯腰将地上衣服捡起。下意识的,西李朝床下看了眼,这一眼让她好不羞恼。只见床下无赖子的脸贴在地砖上,正痴痴的看着她。地砖上,有口水。我的眼神怎么瞬间就犀利起来了?良臣讪笑,有些尴尬的将屁股挪了挪。地砖硬,硌得慌。……“小爷递了话后,陈公公便松了口,只要外朝没人再追究,郭学士就能开释了。”外殿,听完王安所说后,朱常洛高兴的点点头:“我就知道,陈公公还是公正的。”王安亦笑着点头,至于到底是陈公公公正,还是他终是明白小爷这个储君的份量,却是不能说的。朱常洛越想越是欢喜,搓手道:“四明相公已归,福清相公于我甚善,此事当不为难,郭师傅出狱之日可期。”四明相公便是当年欲借“妖书案”治朱常洛讲官郭正域死罪的首辅沈一贯,此人是浙党领袖,而福清相公则是当朝首辅叶向高,东林党魁。眼下朝堂上虽然齐、楚、浙党仍就势大,可首辅之位已由东林掌控,东林党又素来为东宫声援,故而朱常洛相信叶向高看在他的面子上,断不会为难于郭正域。见小爷提到福清相公,王安想了想,道:“叶阁老那里,小爷总要修书一封才行。”朱常洛忙点头道:“对,对,是得给福清相公写封信。”说着,也顾不得还在殿内的李选侍了,要王安和他去写信。东林党那边虽然和东宫友善,但事关浙党领袖,四明相公虽已致仕,影响犹在,朱常洛也不能提以轻心,所以这件事必须和福清相公说的明白些。王安应了一声,正要走时,西李从殿中走了出来。朱常洛见了,有些愧疚道:“爱妃,我和大伴去办点事,你且歇着吧。”王安早年就为皇太子伴读,故而朱常洛时常称他为“大伴”。“大事要紧,小爷自去忙。”李选侍巴不得丈夫去忙正事,她走到王安面前,问他可知御马监的积水潭马场。王安愣了下,积水潭马场他当然知道,但西李娘娘突然问这做什么。李选侍说她有个本家远亲在马场做事,王安听了自是明白西李娘娘什么意思,便问道:“敢问娘娘,这人叫什么名字?”“李进忠。”王安没听过这个名字,没有印象,李选侍正要道明目的,朱常洛就已经埋怨她了:“爱妃既有亲戚在宫中做事,怎的不早与我说。那积水潭马场有什么好差事可做,不妨调来东宫,也好照顾一二。”“多谢小爷。”李选侍一喜,朱常洛扭头问王安:“王公公可方便将人调来?”“老奴回头去办就是。”王安是司礼随堂太监,东宫管事太监,在宫里也是数得着的大珰,调一个人进东宫自是举手之劳。况这事还是西李吩咐下的,他王安也不敢顶着不办。李选侍朝王安微一点头,道:“有劳王公公了。”当下,王安便与朱常洛离开承华殿,在殿门时王安请小爷稍等,他唤来魏朝,吩咐他道:“你持我牌子到御马监走一趟。”魏朝有些奇怪:“公公有何吩咐?”“李娘娘有个亲戚在积水潭马场当差,名叫李进忠,你且与御马监的刘吉祥说,让他将人送来东宫。与他说明白些,这人是咱家要的。”王安特意叮嘱。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哎,奴婢这就去找刘公公。”魏朝忙领了牌子奔御马监去,路上寻思那李进忠是西李娘娘的亲戚,那进了东宫后自己得与他处好些,万不能得罪,要不然就间接得罪了西李娘娘。这边,王安陪着朱常洛去书房,走到半道王安想起一事,说道:“先几日有一人来找老奴,欲在老奴门下奔走,老奴见此人颇是机灵,很是不错,便纳了他。”“噢,大伴觉得不错的人,当是人材了。”朱常洛笑了笑,“可是进士?”王安摇头道:“非进士出身。”“那是举人出身了?”非进士出身让朱常洛有些失望,但若是举人的话,也算人材。可惜王安还是摇头,朱常洛甚是诧异:“只是个秀才?”王安笑道:“不瞒小爷,这人连秀才都不是。”“那这人如何叫大伴看重的?”朱常洛很是惊讶。“此人名叫汪文言,本是个狱吏,老奴也是见他为人机灵,颇会办事,才收于门下的。”“噢,大伴看上的人,自是不会错的,不管他出身如何,都好生用着,日后不亏他。”“老奴有数。”朱常洛“嗯”了一声,不再说那汪文言,有些不解道:“我终是不明白,四明相公当日何欲定要杀我好讲官?”这事说起来可就复杂了,王安不知从何说起,便未接茬。承华殿,西李将王安去调二叔的事与良臣说了,良臣自是欢喜,不住感谢西李。二叔脱身马场,他这侄儿总算是出了一点力气,也算是向着小千岁的光辉道路前进了一小步。尔后,两人却是无话可说。气氛有些尴尬,或许两人都在想先前那一瞥。半响,良臣开口了,他小心翼翼道:“娘娘,这个…那个…要是娘娘身子有什么不适,或有什么想的”西李眉头微皱:“你想说什么?”良臣欲言又止,终是壮着胆子道:“娘娘,其实小爷能做的事,我也能做得,只要娘娘不嫌,我必尽心尽力。”“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等厚颜无耻之人!”西李羞怒交加。“叭!”殿中响彻清亮的耳光声。许久之后。西李低声惊呼:“你流鼻血了。”“嗯。”良臣委屈的站在那里。“怎的不擦擦?”“我血多,多流点没事。只是,娘娘,你给我说清楚,你为什么要把我打成这样?”良臣觉得自己很无辜,他完全是出于好心,想助人为乐,可不是存了什么坏心思。:()司礼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