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家适逢多事之秋,这时候又死了崔滢,无异于火上浇油。
「好端端的,怎么进了一趟宫就出事了?」崔好道,「她是去应选的,宫里难道不该给个说法吗?」
「尚服局说了,二娘出事时选试早已结束,其他娘子全都回家了,宫外参选的贵女们,无诏无令不得在宫中逗留,二娘是违律往深宫里走,所以他们无法看顾,也不好声张。」
「她去后宫干什么?」崔伫问。
「还不是孟家那个宝姝,托二娘去拿信。」崔生彬悲着脸,把一封湿哒哒的信放在桌上,「中途,宝姝被一个小宫女给叫去说话,那小宫女刑司也问过,不过是正常交接内务,谁承想,只几句话的功夫二娘就……」
信已被沾湿,只依稀可见是给谢夫人的,崔伫望着那信,没有言语。
崔好道:「会不会是二娘进宫时得罪了什么人?」
「你要这么猜,那可多了!」崔生彬说,「进门时她掌掴了一个小内侍,乃是圣人身边的郑福公公手底下的,考试时又和一个青娘子发生口角,那人还是太子的人。这我们能找谁去?」
崔伫阴沉地开口:「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是我把崔滢的脾气养的太大了。」
「人都没了,说也无用!阿兄不要责怨自己。」崔生彬劝他,「眼下该担心的是,和孟家的婚期在即,二娘出了这档子事,我们怎么给孟家交代?」
孟观楼尚公主不成,本就惹人议论,这一次崔滢的嫁妆刚准备到一半,人又淹死了,恐怕对孟家名声有损,日后想再结亲就难了。
「说得像我们想要死妹妹似的。」崔好面露悲色,「没准都是孟观楼克妻呢。」
「有什么可交代的?」崔伫瞥了一眼那封信,阴沉沉地道,「说不定孟家此时,正在家里弹冠相庆呢。」
「大兄这话何意?」崔好面上变色,「你是说……这事可能是孟家做的?可何必马上成婚前做这种事?」
「也许他们恰是想悔婚呢?」崔伫说,「老妇告状的风声已传到了圣人耳中,有流言说圣人准备出手惩治崔家。孟光慎位高权重,我不信他未闻风声,这时捆绑在一起,会把他自己拖下水。」
崔生彬一想便凛然:「也是啊……这二娘进宫应选尚服局,本就是孟家的意思;孟家女儿又让她送什么信,把她往深宫拖,若非如此,她不至丢了性命!」
说着,他一拳锤在桌案上:「不想结亲,退婚就是,居然用这种手段?」
「圣人还没发话,这时突然退婚,不是摆明了告诉圣人,孟家早知崔家有问题,如今闻得风声才忙于割席。倒不如让二娘意外死了,一了百了,断得干净!」
崔伫叫进来鸨母:「孟观楼近日还在楼下饮酒?」
鸨母道:「照饮不误。」
崔伫猛地将那封信挥到地上:「成婚在即,他要饮酒,要花娘作陪,我身为崔滢的兄长还不够容忍?他们根本没将崔家放在眼中!」
「当年孟光慎蒙难,我崔家鼎力相助,眼下崔家出事,孟家倒是跑得比谁都快,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多日没有睡好,崔伫阴骘的神情吓坏了鸨母,「你去传信,叫他转告孟相,叫他来肆夜楼一叙。若不来,便等着瞧吧。」
-
孟光慎常在午后作书,兰叶纤长的影子纷落在生宣上,黑亮的笔墨润泽过纸面,露出一笔儒雅遒劲丶妍丽清和的行楷。
侍女站在一旁,待他收了最后一笔,才敢上前:「大人,崔二娘子出了意外,崔伫请您肆夜楼一叙。」
孟光慎却是不动声色地应一声,将笔搁下,用扇子把纸面轻轻地吹干,才在侍女服侍下套上常服,出了门去。
孟府的牌匾在前几日已经挂好了红绸花,就连两座石狮子的脖颈上也扎上了红花,孟光慎走到门口,转头看了看这东西,向身后漠然摆摆手:「把这些都撤了吧。」
下人们面面相觑,敛声闭气地动手拆卸。
肆夜楼,最安静的厢房之内,酒气浓重。崔伫虽然自己开酒楼,但从不贪杯,今日破天荒地地喝了个半醉。他看向孟光慎的眼神,充满了防备。
孟光慎平静地说:「我们孟家,还不至于用这种手段杀死令妹。」
崔伫将那封信甩在他面前:「这便是崔滢唯一遗物,是令爱给你夫人的信。她一个宫女,为何偏偏不守宫规把崔滢叫进了宫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