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华亭笑容凝住,注视她目光在飘来的迷迭香气中变得明亮如刀锋,群青道:「今日燃灯佛诞不许外臣进入,看来你这灯是点不亮了,太子来了,出去。」
馀光瞥见群青重新点好太子那盏灯,随后将灯端起来倾斜,施舍似的引燃燕王那盏,陆华亭沉默起身退出殿外。
他看见站在香炉旁的李玹身着祷服,正在招呼来往妃嫔,绽出冷笑。
这迷迭香想来是给李玹点的,群青故意激怒他。陆华亭擦过李玹,径直出门。
众人点好灯后,便跪坐池边的蒲团上听那年纪最长的琉璃国宾使颂念经文。宸明帝和李玹上了香,以祈求国运昌盛。
阿提涅翘了翘嘴唇,施一礼说:「琉璃国的圣花优昙婆罗,有个别名叫『水花灯』。每逢燃灯佛诞,都要令有佛缘的女郎点燃水花灯。花种我们已经提前赠下。还请太子良娣奉花入殿。」
内侍传唤,郑知意双手捧着一朵洁白绽开的花,从门外进来。
「请良娣走近佛像。」阿提涅眯了眯眼。
听说她是马匪家的女儿,本以为她和北戎的蛮女一样黝黑粗壮,没想到是一个白净瘦弱的小娘子。她穿着雪白厚重的刺绣祷服,梳着高髻,款款走来,谈不上丑,甚至有几分清秀。
看清她起伏的胸口,脸上略带紧张的神色,阿提涅笑意更深:「之所以叫水花灯,是因新鲜优昙婆罗,花心可以如灯芯一样点燃,又能如河灯飘在水上。德坞,帮太子良娣点灯。」
一个少年和尚走上前,准备点火时摸到那朵优昙婆罗,怔了怔。郑知意望了他一眼,这小和尚虽然面色微黑,但一双眼睛如琉璃一般纯净,他竟什么也没说,点燃了花心。
众人远远望着,见这花心真能如蜡烛一样被点亮,不由看得目不转睛。
随后郑知意将优昙婆罗轻轻地放在水上,松开了手,阿提涅神色变了变,看到它竟真的如一朵圣洁河灯,稳稳漂浮于水面!
这般新奇,观灯的妃嫔已是交口赞美起来,群青却是面色平静,注视一切。阿提涅神情微凝,他看看漂浮水中灯光莹亮的优昙婆罗,又看看郑知意,她已冲群青傲然一笑,站在一旁。
「宫中还有一位有佛缘的女郎,种出了优昙婆罗,还请宝安公主奉花进殿。」阿提涅道。
杨芙在门外,听到里面阵阵的欢呼声,与阿提涅说的不同,有些心神不宁。
她将手中娇艳欲滴的优昙婆罗倾向德坞,花心被点亮,也发出一线火光。
她将点亮的优昙婆罗放在水上,松开手的瞬间,那朵洁白硕大的花朵一歪,沉入了水中。
满座寂静。杨芙也睁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她手上还残留着花瓣上的水渍,可这温泉池上已没有了她的灯。
下意识地,她看向阿提涅。对方的脸遮掩在泉池浮起的白雾后,看不分明:「水花灯沉下去了,这倒是少见,意味着什么呢?」
「沉下去只有一个原因,便是这不是新鲜的优昙婆罗。」下首传来一道淡淡的女声。
阿提涅一顿,朝那人看去。那纤细的娘子从水边站起身来,面容如水,双眸明亮。群青朝宸明帝和马皇后一福,随后道:「奴婢曾查阅四海志,四海志中记录,只有开花前五天的优昙婆罗,外表有一层绒毛,故能漂浮水上。等开得再盛些,就笨重会吃水了。」
「宝安公主方才奉的优昙婆罗,看起来已开了许久。」群青道,「殿下说宾使是差不多十八天前赠的种子,所以宝安公主所奉优昙婆罗,肯定不是自己种的了。」
水花灯沉水本是不详,眼看这宾使要借题发挥,马皇后原本很庆幸有人来打断。但听群青又将祸水引到杨芙头上,有些着急。
为何又在这时候藉机打压宝安公主,难道这庆典是为她准备的吗?
宸明帝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但他将手放在膝上,只是静听。
「你在乱说什么,污蔑本宫?」杨芙只觉得耳边一嗡体内一阵冷一阵热,「不是自己种的是哪里来的?」
「倘若公主真的种出了优昙婆罗,潜心养护就是。何故总是叫人爬清宣阁的墙头,心急查看良娣花圃内的进度?」群青道,「昨天半夜,有辆马车停在鸾仪阁门口,想来是从关外运来了优昙婆罗,只是路途遥远,花已开过了五日。」
阿提涅发出了一阵低低的笑声:「未料一国公主竟也是这种不诚之人,优昙婆罗无法开花,竟行这种偷梁换柱之事。」
让他更得意的是,都不用他揭破,这愚蠢的宫婢便自己将事情调查的清楚,让众人听了个分明。宸明帝和那李太子坐在下首,想必已是恼恨至极,偏偏不能发作。
「既是如此,」李玹的声音很冷,「宝安公主有损大国颜面,继续禁足反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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