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青将那篮菱角一提就想走。陆华亭一把拽住篮子:「某说你回得去,你就回得去。吃完再走。」
「我回去再吃。」
「回去就凉了。」陆华亭明亮的黑眸望着她,宛如劝友人饮酒的贵胄公子,显出分外的坚持,「娘子趁热,吃一口,口感是不同的。」
群青咬了一口菱角,热腾腾的清香在口中爆开,吞咽下去,五脏六腑都变得熨帖起来。
李玹的白鹭车旗缨飘扬,缓缓行进。午夜的钟声「铛——」地自承天门悠长传来,从东市中冷不丁窜出一条明亮的舞龙灯,欢快地滚到眼前,鼓乐声起,四面烟火上天,寿喜忙叫:「停停停!」
原来今日是初九,东市夜间闭市有舞灯表演。太子的车架不得已停下,先让这条巨大的舞龙从面前飞过去。
五光十色阻挡了东宫的仪仗,倒让一辆给宫中运送香料的灰扑扑的牛车抢了先。它比舞龙先走一瞬,眼下独占空荡荡的大道,朝着宫门奔去。
群青掀起牛车粗布帘子的一角。
方才她吃了菱角,陆华亭便叫住赶车的小内侍,她趁人不备跳上牛车。
她眼中闪过一条生气勃勃的舞龙灯,戴面具摆着头舞蹈的杂耍艺人,那鱼龙乱舞的声势远去。
她已备好进宫门的鱼符,还有一件担心的事,那便是进门的守卫手脚很慢。舞龙过去,李玹的车架若追上来,他们可能在门口撞上。
为防止这一点,她刚才用尽全力朝李玹的车角掷了一根针,制造了一点混乱。
刚掷出去,她看见陆华亭的身影出现在道中,拦住了李玹的车架。
群青忙放下帘子,牛车进了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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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陆长史阻道,要跟您说话。」寿喜有几分不悦。陆华亭一直行事恣意,但当众拦下太子的白鹭车,未免太不尊重。
因为疲倦,李玹撑着头,紧闭双眼,闻言道:「让他说。」
车帘被陆华亭掀开,他向李玹赔礼,忽听得一声响动,雕花车窗突然碎了一角,二人都是一惊,骇得寿喜以为有人行刺,还是李玹抬手:「勿要惊慌,可能是舞龙溅起的飞石。」
陆华亭的目光上移,哪里是什么飞石,嵌在车框上的,分明是一枚明晃晃的针。
群青果然不信他。
他不动声色将针拔出来,问道:「殿下今日访查民情,结果如何?」
「百姓有怨,群情激愤,本宫已派人安抚。」李玹睁开狭长凤眼,「蕴明身上似有酒香,也是刚从肆夜楼出来?」
陆华亭行一礼,方正色道:「崔家挖掘堀室,以换符信为名,将流民中的良家娘子关在其中百般虐待,逼良为娼。恶贯满盈,罪行累累,殿下可曾想过处置崔家?」
「有伤百姓,自然是严惩不贷。」李玹冷笑,「你这般试探,倒好像本宫会包庇崔家似的。」
陆华亭:「崔家马上要与孟家结亲,孟相毕竟为太子太傅,与东宫同气连枝。」
「孟家是孟家,本宫是本宫。君臣有别,臣在君下。」李玹道,「本宫身为太子,自有决断,不需你来揣度,你走吧。」
「有殿下这句话,臣便放心了。」陆华亭拜别李玹。
帘子放下,寿喜说:「真是莫名其妙。」
「不奇怪。」疲倦引发头痛,李玹蹙眉摁着额角,「陆华亭要动崔家了,来试探本宫的心意。」
「那,殿下要阻止吗?」
「既是恶贯满盈,为何要阻止?只是寿喜啊,」李玹讥诮道,「在这件事中,百姓是否委屈并不重要,陆华亭与孟家的争端不重要,就连本宫也不重要,只有圣人的心意是重要的。圣人要保崔家,本宫便帮他们削减罪责,圣人觉得该罚,本宫便顺水推舟。只有坐上那个最高的位置,本宫才能有自己的想法。」
「奴才受教……」寿喜说。
白鹭车重新行驶在夜色中。李玹感觉疲倦涌上心头:「去清宣阁,那里还有人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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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宣阁的四样小菜仓促地呈上来。
群青刚刚回来,只来得及把袖中的素扇取出来:「若蝉,照着这个缠花。」
那扇上胭脂绘出的花朵灵动,似乎能灼人视线,她交给若蝉,便再也没看一眼,换了衣裳回到殿中当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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