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华亭伸出两指,不顾狸奴龇牙哈气,顺着毛轻轻抚摸,对狸奴道:「怎么怕成这样?是被方才穿甲的燕王吓的?」
群青说:「长史站得太近,是被你吓的。」
陆华亭一顿,收回手指,半晌,又向后退了一步。
「你知道某的官职?」他问。
群青眸光一凝,平静地说:「上次大人做祈官的时候,听其他宫人说的。」
「群青。」陆华亭居高临下,忽然唤她名字。这名字从他口中吐出来,宛如叫过千百次一般熟稔,戳破一个谜团。
群青陡然抬头,望向他的脸。
陆华亭背着光,上挑的双眼黑如深潭,望定她半晌,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若蝉:「某也是听她说的。」
「青娘子,」他拉起袖子,继续把左手放在狸奴的脑袋上,口中道,「也打过几次照面了,何必防备至此。」
他的动作漫不经心,但还算耐心轻柔,两人都不说话,那狸奴竟渐渐地安静,不再毛发立起,反倒舔起他的手,与他嬉戏起来。
这时,陆华亭从袖中取出一物,极轻极快地挂在狸奴脖子上,狸奴受惊,怪叫一声,群青的手已重重扣在他手腕上。
觉察到他并无伤害狸奴的意图,群青急忙松手,但已晚了,那狸奴张口就是一下,撕咬住陆华亭的手指,还要伸爪子去挠,群青吓了一跳,捏住它的犬齿:「手抽出来。」
陆华亭抽回手,瞧了一眼,指腹上鲜血淋漓。
挂在狸奴脖子上的,是个小巧的暮山紫香囊,以银线绣了鲤鱼,晃来晃去,里面泠泠有声,群青一捏就知道是钱币。
「还钱就还钱,谁让长史逗它。」群青不敢说是自己那一扣惊了狸奴,毫不亏心地说,「这狸奴不懂人情,一害怕就咬人。」
约莫她方才出手不轻,陆华亭再注视她时,脸上没有一丝笑意,黑眸中锋芒毕露。
他果然厌恶被人触碰。
群青不语,手指藏在袖里蹭了蹭,摸到他才是她的晦气。
她正想着,眼睁睁看着陆华亭左手腕上的檀珠断了红线,珠子如雨洒下。
立刻,群青伸手去接,却已枉然,洒落的檀珠从她指间掉落下去。陆华亭亦很意外,低头一瞧,檀珠蹦跳满地,覆水难收。
震断了,她方才也没有用那么大的力气吧?
群青抱着狸奴蹲下捡拾,内心极难平静:她记得,陆华亭儿时差点夭折,曾送到寺中抚养,手上檀珠乃是珈增法师赐下,作用类似保命的平安符,多年未曾离身。今日弄断了,是极大的不详。
此人本就反骨,她并不想被记恨。
陆华亭望着空荡荡的手腕,不知想到什么,衣袍擦过她耳侧,一言不发地走了。
「陆大人。」群青自背后叫住他,声线清晰利落,如檐上落下的雨,「你这珠子共多少颗,群青给你捡回来,不要迁怒奴婢宫里人。」
陆华亭已走到折角,雪白的衣裳如夜中昙花,回答半晌才传过来,不辨喜怒:「十七颗,捡不回就算了。某从不迁怒,迁怒他人的另有其人。」
群青看了看掌心,随后攥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