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事已经说毕,没有停留的理由,群青揣好宫籍:「那我走了,长史等一会儿再出来,我怕人看见。」
石洞阴影处懒散靠着的郎君,衣袖被风吹得簌簌,半晌没有言语丶群青也顾不得那么多,转身踏入春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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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宫局门口,围聚着许多宫人,徐司簿站在殿门出给她们训话。群青赶在她训话结束挤进门,把宫籍摆在了徐司簿案头。
「章娘子找到了奴婢的宫籍,果然是遗漏了,送交给您。」
徐司簿微微一怔。她瞧了群青一眼,随后拿过宫籍放入木匣中,松了口气:「是你呀,可算拿来了,迟迟没有宫籍,我还担心你有什么问题呢!」
不知是群青做了掌宫,还是因为揽月之故,徐司簿对群青的态度比上次柔和许多,甚至还有闲心和她聊上几句。
「看见外面那些宫女了吗?他们都是准备参加这次六尚内选的。」徐司簿说,「你们宫中那个叫揽月的娘子,真是能说会道,她整日地夸你厉害,青娘子就没想考一考女官?」
群青这一世没必要进六尚,但是多了解一些信息也不错,便笑说:「奴婢本也打算试试的,只是畏难,毕竟是燕王妃亲自选人。」
燕王成功留在长安,萧云如建设内宫的设想得以开展,她要从奉衣宫女中再挑选出六尚的女官。各宫的宫女纷纷报名,谁也不想错过鱼跃龙门的机会。
「哪里难!新朝伊始,到处缺人,才是最容易的时候。」徐司簿劝她,「青娘子做掌宫宫女荣宠加身,但到底是仰仗贵主的奴婢,宫官才是自由身,以青娘子的才智,有了施展的机会,说不定能大有所为。」
群青心想,若是上一世,她说不定真的会去应选,毕竟儿时阿娘对她的悉心培养,并非让她当细作,而是让她走女子仕途的。但眼下还是确定阿娘的安全更重要,否则她心中永远不能安稳。
「青娘子若应选,我们尚宫局就是个好去处,月俸丰厚。你若来了,还能搭个伴。」徐司簿一张容长脸,两道弯月眉,笑起来有几分亲和,「就是平日忙,弄得人脾气暴躁,上次不愿给你找宫籍,真是不好意思。」
道谢离开时,群青想,这徐司簿看着很难相处,今日看来,却有几分聪慧圆滑,竟然愿意给她道歉。
不过她的宫籍已经找回,心上大石挪走,不做他想,离开了尚宫局。
白日顺利,近日的夜值却令人提心吊胆。
因为琉璃国使臣之故,李玹心情极差,这夜又因为墨没化开,将手中珠串扔到了小内侍脑袋上,砸掉了他的纱帽。
李玹令其退下,饮酒不语。以屏风做隔,一边是郑知意甜美的酣睡,另一边寂静无声,有如乌云罩顶。
群青心中忐忑。她的任务是帮李玹盖印,但他似乎有心培养她参与政事,给她很长的时间的研究奏摺,还会考问她对策,若他心情不好,少不了一顿责骂。
群青决定在他责骂之前,先为他分忧:「听揽月说,琉璃国使臣百般刁难,不想赠予佛骨。殿下可是为这件事烦心?」
「那三个使臣,一个老的丶一个小的,都只管埋头念经,唯独那个叫阿提涅的居心不良,故意挑衅。他屡屡将大宸和已经亡了的楚国作比,暗讽大宸贫穷。」李玹道。
群青只觉得阿提涅这名字耳熟:「在神佛之事,圣人是比不上前朝荒帝大修宫观,但对百姓却宽仁有益。使臣这样说,是想多讨点大宸的香火钱罢了,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本宫知道父皇重视奉迎佛骨,先前几次,一再忍耐。」李玹攥紧酒杯,「可他今日居然说,四海传言,圣人的君位得来不正,是杀戮得来,非正统继承,若真如此,琉璃国的佛骨不能给大宸。本宫没忍住,把香篆摔碎了。」
群青一凛,李家本是篡位夺权,在太子面前说这种话,无异于捋虎须,但眼下佛骨在对方手中:「殿下和使臣闹僵了,那怎么办?」
「无妨,孟太傅去说和了。」李玹无谓一笑,眼底却并不见喜色,反像压抑着什么,「太傅学富五车,天文地理无一不晓,清谈也是他胜,想来他有办法。反正那几个使臣敬重太傅,胜过敬重本宫这个太子。」
「太傅,是孟光慎孟相吗?」群青竖耳听着,「绘制《夜宴仕女图》的那位孟太傅?」
群青知道孟光慎很有学问,是宸明帝起事时的谋臣丶李玹的老师,没想到佛法清谈他也擅长。想来太子已经长大,这位老师却仍然大包大揽,虽在太子阵营,却惹太子不快。
群青提及那副夜宴仕女图,李玹的眼神却落在她身上:「你那银红色披帛呢?记得是本宫送的料子。」
群青当日歪理邪说,竟叫他将那扎眼的颜色看习惯了。以至今日她换回素色,他反倒觉得缺少什么。
那披帛被陆华亭裁得破破烂烂,群青哪敢在御前使用:「昨日不小心挂破了,拿去修补。」
好在李玹没有追问。许是饮酒过多,他的声音有些缥缈:「一匹,确实有些少,无法换着。来人,再赏青娘子一匹绢,选石榴红色。」
这比银红色更加艳丽僭越的红色,令群青心头一突:「殿下,良娣也喜欢绢,今年秋日的宫装,良娣都没有申领。殿下要赏,便赏给良娣裁衣吧,奴婢可以用剩下的边角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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