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不能。
一次次看着黄兰哭倒在坟前,看着悲伤迅速掏空了她年轻的容颜,看着曾经身为老师骄傲的她堕落于烟酒之中,看着自己的心肝宝贝闺女染发逃学被唾弃被轻视,他怎么能放手?
的确很痛。
可久了,也就麻木了。
十年,足够让痛觉长成血肉里的荆棘。
赵宇说不出话来了,捏着烟的手不可察觉地颤抖。
苏返环顾着四周,这间出租屋实在太过破旧。狭小的空间里,墙壁上的墙皮大片剥落,露出里面斑驳的水泥,散发着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角落里堆着几个破旧的纸箱,有的已经被压得变形。地上污渍斑斑,他皱了皱眉,“你为什么辞职?”
赵宇偏头,不看他,大大咧咧地说着:“嗨,能为什么?太辛苦呗,谁受得了一天天的熬夜加班啊,年轻的时候,还撑得住,可人总要为以后打算啊。”
苏返像是没听见一样,直勾勾地盯着他,重复问:“你为什么辞职?”
他们爱那身藏蓝,都胜过生命,赵宇怎么可能这么简单个理由就辞职了?
月光从生锈的防盗窗钻进来,在赵宇下巴投下锯齿状的阴影。苏返看见他喉结上那道疤在颤抖,是当年毒枭的匕首留下的。
泛黄的空调滴着水,在堆满泡面桶的茶几上砸出霉斑。赵宇突然扯开领口,胸口的警徽纹身已经晕成青灰色。
“当年说好我打头阵。”烟盒在赵宇掌心扭曲变形,那一年,几个人蹲点抓毒枭蹲了几天,眼看着有线索,要收点了,他放松了下来,早上贪吃多吃了点路边的臭豆腐,一整天都在窜稀。
线索转瞬即逝。
本该是赵宇带队冲过去的时候,他正蹲在厕所里,听到枪声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等他冲出去。
萧默已经躺在血泊里了。
他怎么还能留在警队?怎么还有脸留在那?
这些年,赵宇经常做梦,每一次内容都不同,可结尾全都是他冲出去,挡在了萧默的面前,自己倒在了血泊里。
他在混沌的夜解脱般的死了一次又一次,可又在黎明一次次痛苦的活过来。
最终,赵宇递交了辞职报告,亲手结束了自己炙热的警察梦。
苏返看着赵宇挫着头发痛苦的样子,捻灭了烟:“你少自作多情了。”
赵宇抬头,眼里都是泪。
苏返挑眉:“你记不记得入警时咱们怎么说的?”
当然记得,赵宇一辈子也忘不了。
——危难时刻,永不退缩。
苏返起身,走到简陋的桌子前,拿起上面的照片,指尖擦过玻璃相框,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照片。警校毕业照上两个年轻人勾着肩,背后是猎猎作响的国旗,他们笑的一口大白牙,那么的阳光灿烂。
“就算不是你,我也会冲上去的。”
他从没有想过后退,这是萧默的信仰,到现在也不后悔。
他们两个,是从警院就开始上下铺了,生死之交,萧默知道,赵宇的心结不会立即就解开,不想气氛太凝重,他看着赵宇说:“过去不提了,这次我来找你,是有事相求。”
赵宇一下子站了起来,拍着胸脯:“什么事儿?你尽管说!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萧默就是要自己的命,也给他!
苏返点了点头,对着赵宇那双坚定的眼睛,缓缓地开口了:“做我孩子的爹。”
赵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