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安静地坐在那里,面容看上去一点都没变,就像……就像他画中那样。
但画是死的,人是活的,不可能毫无区别。
卫渊想象着她如当年那般恣意狂放的模样,心头微颤,还未饮合卺酒就开始嫌房中其他人碍眼。
但新郎官待会还要去前面赴宴,他再如何想与她单独相处,也不可能立马就将宾客们赶走。
卫渊耐着性子完成了接下来的礼节,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才去了前院。
…………
“相貌倒是不错。”
待他走后,沈钰随口说了一句。
秋婵在旁点头:“不知这位姑爷性情如何,只看相貌的话倒是堪堪配得上您。”
在她看来自家小姐那是天仙般的人物,这句“堪堪配得上”便是极高的评价了。
撒帐的金银彩果硌得慌,沈钰起身让秋婵收了,又让她给守在外面的国公府下人传话,叫送桌席面进来。
这一是因为她没有饿着肚子等丈夫回来的习惯,二是借此机会想看看国公府这边的态度。
虽然一路上桂妈妈对她都很敬重,说明卫渊没有为难她的意思,但镇国公姓卫,卫家可不止卫渊一个人。
秋婵应诺去传了话,不多时厨房那边就备了一桌席面,遣了几个伶俐的丫鬟送来了。
沈钰喜食茱萸,桌上好几道菜都有这味佐料,可见厨房那边已经提前从桂妈妈那里了解了她的口味,知道她的忌口和喜好。
这说明要么国公府的人都很好相处,没人想要为难她这个新妇。要么卫渊对国公府的掌控力很强,没人敢违拗他的意思。
不管哪种,对她来说都是好事。
沈钰摘了凤冠,除去厚重繁琐的喜服,换了件红色的家常衣衫坐在桌边,心满意足地用了饭,吃饱喝足后才将脸上的妆容卸了,坐在床边等着卫渊回来。
大抵是前院的宾客太多,天色擦黑时他才回房,彼时沈钰已经倚着床柱快睡着了,听到动静才睁开了眼,坐直身子摆出一副一直乖巧等待的样子。
卫渊不喜有人贴身侍奉,进屋就摆了摆手将秋婵遣退了。
房中只余夫妻二人,沈钰起身要去给他宽衣,卫渊却已自行解了腰带褪下外袍。
他抬头看见沈钰悬在半空的手才意识到什么,思忖片刻将准备随手丢到衣架上的外袍递给她。
沈钰垂眸,温顺地接过,将衣裳在衣架上平平整整地挂好。
两人沉默着走到床边并排坐下,中间隔着半人宽的距离,不远不近。
沈钰以为卫渊会问她为何愿意来京城,对他之前的所作所为有没有怨言,对章家和章茂芝是否还有留恋?
她心中打过很多腹稿,仔细思索过要如何回答才能显得自己既非薄情寡义转头就忘却前恩之人,又不至于让卫渊觉得她放不下章茂芝,心生芥蒂。
只等卫渊开口,她就能有很多应对之策。但卫渊却只是坐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卫渊两手放在膝头,少见的有些紧张。
他得到了自己心心念念之人,但中间用了些不光彩的手段。
他等着她质问自己为何这么做,等着她发脾气表达心中的不满,或是像话本里写的那样骄傲地仰着脖子说“你就算得到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
但她没有。她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沉默不语,像……像一幅画,她真的好像那幅画……
卫渊等了许久,这幅“画”仍旧一动不动,别说发出一点声音了,连个表情变化都没有。
他不知该如何开口打破这个僵局,眼见着烛火都燃去一截,思来想去最后只得说了两个字:“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