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彻底黑了,向乐追才扛着锄头混在口音浓重的爹爹婆婆堆里,回了陈页川他们暂居的村委会宿舍。
地里刨食和骑行丶健身那都是完全不一样的体力消耗,看得出来向乐追没什么力气了,他甚至只是有气无力地对海容说了句「你来了。」就没了下文。
蔫儿哒哒的瞧着怪可怜的,特别是还沾了一身泥点子,简直像是地里的小白菜。
「乐乐,先来吃饭?小梁书记刚刚送过来的,有你喜欢的芸豆炒熏肉还是热的。」陈页川问道。
向乐追没精打采地摇了摇头,「我还是先去洗个澡吧,出了一身汗。」
海容却忽然拉住了他:「诶,等等等等。先吃饭先吃饭,有什么比吃饭重要啊。这菜冷了就不好吃了。等吃完饭你再慢慢去洗澡,我今天在大山里转了一整天,还没来得及吃饭呢,就等着一起吃顿晚饭。」
向乐追看了看桌上的饭菜,又看了看海容,也确实不好叫他们等着,于是坐下来开始扒饭。
他今天扛了一整天的锄头,又累又饿,灰头土脸的。
海容左右观察了他一圈,觉得他怎么看怎么可怜,遂满意地点了点头。陈页川把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也明白了他想干什么。
万竞霜一走近,就看见满身泥点脏兮兮的向乐追,在老旧宿舍楼这墙皮都掉的差不多了的小食堂里,围着个也不知道生没生火的炉子,扒拉一份看着就卖相不佳的盒饭。一整盒里就几块熏肉算荤菜,一片绿油油。
大老远跑进这深山老林里就是上赶着来吃这种苦头吗?
海容和陈页川对视了一眼,两个人十分默契地端着盒饭穿过小食堂的后门去了另一个房间里。海容走之前还把另一份没打开的盒饭往门口那位置推了推,而向乐追完全没去看他们的动作。
他最近着实有点儿自闭,基本属于一心只种圣贤地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程度,扒饭就专心致志地扒饭,对外界发生了什么既不关心也不好奇,甚至不会抬头瞄一眼。直到盒饭都被他吃得差不多了他才放下吃饭的家伙事,于是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万竞霜,也不知道这个人在这里站了多久,又看了他多久。
万竞霜比那低矮的门框还要高不少,门框是那种老式的木头框子漆皮老早就已经掉得七七八八,露出里头灰败的内里。小食堂用的还是土灶,门框上方仅剩的一点墙皮也被烧得满是烟熏火燎的痕迹,屋里的灯还是昏黄的老灯泡,也不知道这豆苗大的亮光坚持了多少年,总觉得里头的钨丝下一秒就要一命呜呼。
向乐追眼里的万竞霜和这样的场景格格不入,仿佛这个人的出现只是他太过思念而产生的臆想。
万竞霜眼里,现下的向乐追倒是和这破房子融入地挺良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就是这儿土生土长的傻小子。
万竞霜张了张口,须臾又闭上了嘴。骂也舍不得骂,打那就更舍不得打了。
何况现在他都还没干什么,向乐追那双大眼睛里就已经盛满了水光,想哭却又非憋着不肯哭,委屈不言而喻。
万竞霜干脆就不开口了,走到向乐追身前那炉子遍,矮身坐在了有点儿跛腿的小木凳上,也打开了那份卖相不佳的盒饭。
「哥……」向乐追喊了他一声,但有不知道接下来干说什么,像是想阻止他吃这些不太好吃的东西,却又想到他为了来这个地方多半一整天都在奔波,阻止的话便也讲不出口了。
万竞霜想吃了点东西,又喝了口冷茶,上头的情绪也就都冷静下来了。
他看着向乐追,一瞬不瞬地,不放过那双眼里的任何一丁点儿波澜。
「你……怎么就找到这里了?」
不然呢——万竞霜想说,当年我跑到大西北消失在茫茫人海,你尚且天南海北漫无目的地也希冀着能再遇见我。现在你一声不吭就消失,我又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
但话出口却是:「想着你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好好睡觉。想着你会不会也整夜都睡不着地想我,但光想是没法得到答案的,所以我来亲眼确认了,再亲口问你要答案。」
「饭倒是好好吃了,」万竞霜看着向乐追眼下的乌青,继续道:「但是没好好睡觉。是因为想我吗?」
向乐追说不出话,但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乐乐,你有什么想知道都可以直接问我,」他又说,「在我这里,你永远不会得到不好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