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乐笑着道:「姑姑,我带他来见你了,昨日刚刚跟您说,以后有机会让您看看,没想到今天就看见了。」
这一语过后,她久久凝视着排位,停了好长时间才继续开口,却是对身旁之人讲述了。
「太平镇国长公主是我的生母,而春姑姑,则可以说是我的养母。」
「姑姑出生于大卫与北狄接壤的边境,是普通北狄百姓与普通大卫百姓结合的后代,后面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辗转来到京城,又被卖入宫廷,这些都不得而知。」
「姑姑陪着我母亲成亲,又陪着我我母亲远嫁北狄,是我母亲最信任的人。」
「我一出生,就被北狄汗王下令送到他们的骠骑将军府,母亲无法庇护我,就将我托付给了姑姑。」
春儿身上有一半的北狄血脉,又会说北狄话,对北狄之人来说,远比沈长乐这个大卫公主与大卫将军的血脉更容易接纳。
虽在沈越的努力下,北狄汗王应允留沈长乐一命,让她得以寄养在骠骑将军府。
但将军府众人都看不起这个纯粹的大卫人,更不可能给她什么好待遇。
「没有姑姑废尽心血的守护,我不可能活到现在。」
「我活下来了,活着回了大卫,活着成了郡主,现在又活着成了摄政公主。但是姑姑的生命却永远终结在了十一年前的六月。」
即使是说着养母的死亡,沈长乐的语气仍然是淡淡的。
她已经把所有的伤痛都藏在了心里。
江初月有些不知所措,他想安慰她,但逝者已逝,再多的道理和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
最后,想到昨日下午对方的行为,江初月给了沈长乐一个无言的拥抱。
沈长乐愣了一下,然后反抱回去,把头靠在了江初月的肩膀,像是汲取到了力量,继续讲述了起来。
「太冷了,那个夏天冷的刺骨。」
她声音幽幽,像是回到了过去。
「在骠骑将军府的日子里,我和姑姑相依为命,虽然遭人嫌弃丶欺辱,但也勉勉强强活着。」
「直到我八岁那年……」
将军府的小公子好奇,一个完全不会水的人落水以后能支撑多长时间,就让人把她扔进水里。
她一次又一次挣扎着露出头来,又一次又一次被人按了回去。
等到最后,再也没了力气,马上就要成为水底幽魂之际。
姑姑来了。
「……后面我失去了意识,不知道姑姑是如何救的我。等我再醒来,就发现自己被关进了屋子里,没过多久,姑姑也被扔了进来。」
「血,全身的血,红的刺眼。」
沈长乐闭了闭眼,「姑姑被打的奄奄一息,她担心我害怕,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给我唱小曲。」
「是北狄女子专门哄孩子睡觉的曲子,她儿时就是每晚听着她的娘亲唱这支曲子入睡的。」
「她唱啊唱,唱啊唱,一遍又一遍,一遍声音比一遍小,一直到彻底闭上眼。」
有北狄汗王的命令在,将军府不敢让她死,但是他们知道如何让她生不如死。
「他们关了我三日,三日后,我被接进北狄皇宫,姑姑被一卷席子抬了出去。」
「从那以后,我就患上了头疾,发作起来头疼欲裂,浑身冰冷。」
「头疾?我从不知道殿下您患有头疾……」江初月震惊道。
他在沈长乐身边这么长时间了,竟没发现。
「有了你以后,我的头疾几乎就算是好了。」
她抬起头,看着江初月道。
「头疾,就是那些郎君存在的原因。」
「每次头疾发作,我就会想起那三天,太安静了,安静的我害怕……」
她像是回到了幼时,无能为力,任人宰割,只能亲眼看着姑姑在她眼前咽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