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家,」随行的家仆跟过来,对黄慈禀到,「方才试探的人回报说,赵公子没有问题,他左肩处已受伤,如今落水之后,也未见挣扎,要不要……」
黄慈挥挥手,打断了他,「再等等。」
家仆一听有些着急,只劝到,「若是赵公子真出了什么事,以后闽南的货物想要卖去扬州和苏杭,可就难了。」
黄慈依旧是沉默地盯着河心,不发一语。
然而河心荡漾的一圈光亮之外,又有密密层层的火光从远处游来,如暗夜流萤。
黄慈一怔,抬头只见河岸上,不知何时已围来众多百姓,他们手持火把,挨挨挤挤,其势之密,像绵延的火龙延展身体。
渐渐地,喧哗声也起来了。
有率先游上河岸的商户要百姓救人,救一人赏银一两,若是救了自己家人,赏银十两!
黄慈想起来,此次宴饮邀请的商户,多是父子兄弟相偕前往,商户与商户之间,合作往来,也有挚交好友,赏银救人,合情合理。
百姓们本是看个热闹,乍一听还有钱拿,纷纷解鞋宽衣,纵身入河。
也是此时,另一家仆匆匆赶来,说许是因着方才混乱,有人踢到了烛台,惹得沾染酒水的纱幔围屏被点燃,让内舱失了火。
「失火了?」黄慈心头凛然,回头却见火势不知何时已然吞没半个船舱。
「东家?东家!」家仆擦着额头的汗,着急催促起来。
半晌,黄慈终是咬牙挥手,对船上的家仆下令,「救人!靠岸!」
*
封令铎是被黄慈的人救上岸的。
侍卫假扮的赵家家仆在岸边接走了他,几人行出一段距离,避开黄慈的耳目,才在路口的地方上了车。
马车不敢耽搁,一路驰骋回了赵府,大夫确认了封令铎的伤势没有大碍才离开。其间那位住在偏院的侍妾还假模假样地前来关心了一阵,被侍卫冷着脸给吓唬走了。
流了血又泡了水,封令铎才好没几天的风寒作势又要复发,他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会儿。
再一睁眼,封令铎冷不防瞧见一双水牛似的大眼儿正跟他四目相对,吓得他一个激灵,抬手就要劈她。
「哎,别别别!阿兄是我!」
熟悉的声音,还叫他阿兄。
封令铎将自己艰难地撑起一点,看向床边那个抱头鼠窜的人——不是封令菀又是谁?
他没好气地侧身又躺回了床上。
封令菀没心没肺地「嘿嘿」两声,过来抄手靠在他的床框,叹气道:「你总算是醒了,刚见你被人从水里捞起来那个样子,真是吓死我了!」
两人从小打闹着长大,谁倒霉了都会去面前幸灾乐祸一番,故而封令铎不太想搭理她,只不咸不淡地翻出个白眼,没好气道:「再不走,我明日就写信告诉母亲你在哪里。」
「嘿!你这人!」封令菀瞪眼朝她挥了挥拳头,怒道:「怎么跟救命恩人说话的呢?」
「哦?」封令铎挑眉,反唇相讥,「就你这脑子,也能救人了?」
「你丶你你!!!」封令菀简直气炸,歪着脑袋咬牙切齿地道:「虽然救人的点子是姚姐姐想的,但力是我出的呀!」
见床上的人望着她发愣,封令菀登时又有些得意,挑眉笑着讲了两人前往救援的经过。
原是姚月娥先让乞丐沿途散播消息,声称建河上有艘画舫吃了水,里面都是闽南路有头有脸的富商。
百姓们一听,一是想凑热闹,二来也难免有人觉得,万一遇上愿意出钱救人或是捞尸的,自己也能趁机赚上一笔,于是都三三两两地赶去了建河。
「姚月娥?」封令铎很快抓住了重点。
封令菀兴奋点头,继续道:「就连关键时候的那把火都是我放的!怎么样?没想到吧?」
「……我就趁船上人不备,一支火箭飞进内舱……咻——从窗户……」
耳边是封令菀的唠叨,喋喋不休丶断断续续,封令铎却没怎么听进去,因他顺着晃动的烛火寻过去,在窗边的一架座地灯旁,发现了姚月娥。
封令菀方才说,是姚月娥鼓动城里百姓去的河边,也是她将消息告诉封令菀,是她让封令菀放的箭……
心里滋生出一丝从未有过的怪异滋味,像上京三春的融雪和暖阳,撩得他忍不住要翘起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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