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长仪觉得我能见人了,才将我召到身边,当作奴仆使唤,譬如读书时,就命我在一旁研墨洗笔。起初我手笨,又只顾着偷看她的描红,毁了她好几件衣裳,被她责打了不少次。”
苏聿翻开右手,其上的旧伤与咬痕早已被前两年打仗时的新伤盖过,再寻不到半分痕迹。他复将掌心握起。
“但时间长了,她待我也有软和的时候。
“那时,太后专门请了人到清平阁内教她读书,只是她更好去御苑骑马,便总摁着我穿上钗裙,扮作她的模样在屏风后听讲,功课也都丢给我。凭此,我得以完整地习了蒙学。”
景承听到此处,眉头微蹙。
“我在清平阁内,虽仍要被她磋磨,但总算不至于缺衣少食,也少担惊受怕了许多。所以,我对她并无怨怼,直到——”
苏聿在洗云池上的木桥停住,望向干涸的池底。
“她借口让我跳下这里为她捞鞋,险些害我淹死。”
有风自桥下吹过,掀起些许枯败的叶,似残破的书被翻开破碎一角。
“所以,你初到南境时身子不好,便是因落水受了寒?”景承问道。
苏聿颔首。
“醒来时,我已经回到了东宫,还未彻底养好时,又立刻奉旨去了南境。
”走的时候,我是记恨着她的,未料到那年年底,她就病殁了。”
苏聿转向景承,笑意清淡。
“到此,故事说完了。”
景承皱着眉,若有所思。
苏聿看他神情:“想问便问罢。”
“是。”
景承干脆道。
“长仪公主当年看似是在折辱你,但所作所为,分明是在救你,除了最后差些害死你一事。”
苏聿笑出声来:“为什么这么想?”
景承道:“她将你关起,是让你学礼仪规训;叫人看守你,是防着旁人加害你;命你替她听讲,是借机让你开蒙。
“要说是她无意所为,桩桩件件加起来,却太过巧合了。
“但如若是她故意为之,她小小年纪,如何能有此安排,又为何要这般助你?”
苏聿笑意更深。
“你当知我那时在清平阁,学的是些什么书?”
景承摇头。
“几册开蒙的书学完后,先生讲的是《明训》与《弘范》。”
那是讲为君之道与治国之策的书。
景承愈发确信了。长仪将苏聿带到此处,名为欺凌,实是庇护。
“可她是太后一党,如何会做到这个地步,后又为何要害你?”
“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