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不野就慢慢地说:“是啊…只有你徐哥是大冤种。”
她说完笑了声。
赵君澜一时气愤,顺手拿起她放在储物格里的山楂条扯来吃,山楂条酸甜,口水一下就流出来了。外面的车灯真美,车窗外的风景也渐渐古朴,他们是在向二环开了。
“怎么样啊这半年?”他问曾不野。
“挺好。死不了。”曾不野问:“你们呢?我是说徐远行。你知道的,我不关心你。”
赵君澜闻言差点被气背过气去:“你…我操,我真…”摇头做罢:“我不跟你一般见识!徐哥有时好有时不好,今天不太好,他爸病了。不然我们这会儿已经到塘沽吃上大梭子蟹了!”
曾不野看了眼后视镜,徐远行的车仍旧稳稳跟在后面。
“待会儿想喝什么?”曾不野问:“白的?红的?啤的?”
“光说的热闹,你带我们吃什么去啊?”他问。
“回家吃吧,周五晚上好吃的地方都排队,回头再饿死你们。”
“呸!”赵君澜说:“带我们回你家吃饭,你就不怕以后我们没事儿就去找你?”
曾不野就看了他一眼。赵君澜懂了,要是怕这个,她就不带他们回家了。他感觉曾不野这个人可真是厉害,他原本气得要死,可她说带他们回家吃饭,他就消气了。甚至还在想:野菜姐没把我们当外人。野菜姐这人还行,能处。
车拐进一个很老的小区,曾不野让赵君澜转告徐远行自己去找车位,他们俩先上楼准备晚饭。
“你就是这么待客的?你这么对我合适吗?”徐远行终于对她说了他们重逢后的第一句话,可这句话语意模糊,根本分不清他说的是停车的事、还是她与他断绝联系的事。委屈的感觉飘渺如丝,不细感知压根抓不住、看不到。
“快点停去吧!我要饿死了!”彻底倒戈的赵君澜让徐远行别犯事儿逼了,赶紧停车去,不然野菜姐又要玩混蛋的了。说完就跟在曾不野屁股后头走了。
曾不野现在住在曾焐钦的老房子里。
老房子在城里,是典型的“老破小”,一梯四户,开了她家门,能磕着邻居的门。居住面积不到七十平,她一个人住足够。
赵君澜跟在她身后进门,差点磕着脑袋。但进去以后却又忍不住惊叹一声:“我操。”
曾焐钦的家里,像回到上世纪八十年代。几乎没有什么现代化的东西,客厅里摆着书和很多木雕,一张大木桌摆在窗前,木桌上摆着一套文房四宝和一把刻刀,刻刀旁是一个还没雕完的摆件。
最绝当属窗前那棵玉兰。黄绿相间的叶子,倔强地挂在枝上,比别的树晚入秋。徐远行进门后也看到了窗前的这棵树,坐在窗前木桌上握着刻刀的曾焐钦好像就在他眼前了。他的母亲曾说:玉兰花落,北京的春天就算正式的来了。玉兰的叶子掉完,北京的冬天也就算来了。
他进门后还是不跟曾不野说话,只是双手插兜看着那张木桌和那扇好看的窗户。曾不野也不打扰他,倚坐在沙发上拿出手机点外卖。炸蚂蚱、炸小鸡、炒田螺,都是她小时爱吃的,里里外外点了很多。点完了才对他们说:“参观一下吗?”
“行啊。”赵君澜搓着手,这会儿他看着曾不野家里的摆件儿心里已经开始痒痒了,那些东西太好看了,太稀罕了。迫不及待想看看别的地方。
七十平的房子,是满满当当的小两居。其中一间空着,有更多更好看的摆件儿。另一间曾不野住着,她也推开门给他们看:干干净净的卧室,窗台上摆着两盆花。床头放着一盏木制的小台灯,再没别的修饰了。
这就是曾不野的家了。
徐远行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能走进曾不野的家,满是她生活轨迹的家。她的轨迹很简单,她应该是拿起了父亲的刻刀,在某些时候学着雕刻一些什么;闲下来的时候会在沙发上看电视,也会逐一打理父亲留下的遗物。
她应该还会做巧克力,因为他闻到了巧克力的味道,但不知藏在哪里。
曾不野招呼他们帮忙摆一下餐桌,打开旧橱柜,从上面拿出一个搪瓷杯子,加上原本的两个,够用了。搪瓷杯子杯口斑驳,但拿在手里很厚实。
“我的好朋友结束外派回到北京了,偶尔回来我家里吃饭。”曾不野说:“我把不用的东西都放上面了,你俩往下折腾吧。”
于是赵君澜就听话地从上面的橱柜向下拿盘子和碗。曾不野家里的餐具看着都有些年头,这让他们有一种割裂感,但当他们转身看到这间屋子的时候,又觉得一切东西都出现得恰到好处。
“我煮点面条啊。”曾不野说:“肯定不如徐哥的面条好吃,要么徐哥你煮吧?”她朝徐远行眨了下眼,逗徐远行说话呢!
“欠你的!”徐远行说:“爱谁煮谁煮!”
“那就将就吃我煮的。”
曾不野大多数时候很懒,她炸一罐小葱油、或者炸一碗酱,都在冰箱里保存好。饿的时候煮面条,切点黄瓜丝,舀点酱料,那就算一顿饭。
她大大方方将自己的懒惰展示给他们,一手拿着葱油罐子、一手端着炸酱碗,问他俩想吃那种。
“都吃,都吃。”
外卖到了以后,赵君澜一边打包装一边说牛逼,那炸蚂蚱他可有些年头没吃过了,曾不野竟然能买到。她还给他们点了高乐高。把高乐高倒在搪瓷杯子里,喝一口,好像回到了美好的童年,一下子原谅了命运所有的不公。
这是他们自那一晚在漠河相聚后的第一顿饭,那天在下着雪的漠河,他们分别了。时间好像没过去多久,也不过是过了一个春、一个夏,又踩着秋天的尾巴。但他们都觉得过了很久,说起来就像上个世纪的事一样。
“干杯。”曾不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