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景泠睡得迷迷糊糊,感觉额头上有什么东西在触碰,他隐约闻到了并不算陌生的气息,是有人闯进他的屋子了。
他睁开眼,眼中还带着被吵醒的不悦,好看的眉眼微微蹙起,乌黑的长发凌乱的散落在被褥间,发丝间的白色抹额格外醒目。
屋子里唯一的烛光被李长泽的身形挡住,天已经黑尽,贺景泠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个高大的轮廓。
阿呆呜咽地叫了一声钻过帷幔跳上床榻,在贺景泠的手臂旁躺下来亲昵地蹭了蹭,然后又对着擅自闯进来的李长泽叫唤几声来显示它的不满。
贺景泠觉得有些渴,他拍开阿呆掀开被子下床给自己倒水喝,喝完才觉得冷,身后架子上的大氅被人拿来披在他肩上,他喝完水放下杯子才问:“殿下深夜来此是有何指教?”
“几日不见,自然是想你了。”李长泽细致的替他将大氅拢得不透一丝风来,“你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也亏得身边还有两个名医守着。”
贺景泠掩唇咳了两声,深冬的天他最是畏冷:“大雪封城,这么冷的天,你来有什么事吗?”
李长泽说:“我方才去贺府转了一圈,都出宫了便顺道来看看你,听说你病了可是因为……”
“和那天没关系,我身体一直都这样殿下又不是不知道。”贺景泠声音有些低,显得没精打采,在深凉的夜里透着丝冷。
“我看你也是好了,”李长泽道,他大马金刀坐到贺景泠旁边,模样活像尊活菩萨。
“皇上给我赐婚的事你知道了吧?”他接着并不十分明亮的烛光毫不避讳地打量贺景泠的神情,见他始终无动于衷,心中又有些微妙的愠怒,不过很快这点不自在的情绪就被他压了下去,他继续做出那副轻浮神色,喊:“阿煊,孤知道你是因为这事心里难受才病了的,你放心,孤心里至始至终只有你一个人,以后成了亲,你我瓜田李下岂不更是得趣。”
这个称呼没有来叫贺景泠呼吸滞了一瞬,他不由得想起两次意识混沌时这人贴着他的耳边像情人蜜语般低喊这两个字的情形。
“瓜田李下?”贺景泠略显苍白的脸在橘色的微光晕染下像清瘦疏离的画中人有了实质,整个人被罩在宽厚的大氅中,指尖都透着莹润的白,“那殿下说话算话,到时候可别只见新人笑。”
李长泽眼眸深深,黑沉的目光肆意停留在贺景泠身上,他语气伤心:“阿煊是不信我会一心一意?”
贺景泠见他乐此不疲和自己打哑迷,心中有些厌烦,他抱过脚边的猫,掰了桌上的茶点喂它:“情深不寿,殿下可别再问我这样的话了。”
李长泽没再说话,他短促地笑了笑,看见贺景泠无所谓的表情,想起刚才自己说去了一趟贺府他也面不改色,他倒是更加好奇当年的将军夫人究竟是怎么死的。
他直觉这件事和贺景泠四处散播自己和何升的传闻有关,贺景泠既然不愿意说,那他就等,等到他愿意主动说这些秘密的那一天。
“我给你带了点好东西。”李长泽不在纠结刚刚的话题,他从怀中拿出一包糕点,随意扔到桌上,“我好像记得你喜欢吃这个,刚好有。”
他说的不明不白,贺景泠却明白李长泽话里的意思,他没说话,抿着唇低头摸猫:“有劳殿下记挂。”
“顺手而已。”李长泽十分自然的接着说,“董伯远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北方雪灾灾情严重,祈京现下自顾不暇,我有的忙了,好了你自个儿好生歇着吧,我走了。”
说完他起身走了,待出了门被风一吹,方才在屋子里聚集的暖意立刻消散的一干二净。
“殿下,你怎么在里面呆了那么久,不是说说两句就走吗?”卢飞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抱搓着手呵了两口白气,“这么冷我们还在外面守着,殿下,这马上就年底了你可得给我们涨点月例银子。”
“银子银子你就知道银子,你几时看见我有闲钱了?”李长泽也觉得太冷了,这一会儿功夫眉毛上就染了霜,耐不住他火大,“想要银子?”
卢飞连连点头:“殿下,我知道你没银子,您看贺公子这么有钱,您怎么就这么穷呢,咱们来一趟带的糕点还是从人家祖父家顺来的,那小祝安一个月的银子比我半年的都多殿下您说……”
“……您猜我为什么还愿誓死追随殿下,”卢飞嘴上没把门,收到李长泽凉飕飕的眼神后立刻硬性转弯,“殿下哈,哈哈,我觉得贺公子一定很感激殿下您给他专门带的点心……”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李长泽对旁边的纪风道,“三秒之内让他消失,三……”
“殿下你不能这样唔……”
昏黄的烛火啪嗒作响,在关的严丝合缝的屋中跳跃燃烧,越来越暗……
贺景泠长久的静坐着,有下人在门外徘徊,过了会儿曹叔佝偻着背进来:“小公子,这么晚了还没睡,这么干坐着容易得风寒。”
贺景泠从沉思中收回思绪,轻声道:“没有哪处比我屋子更暖和了,曹叔,你去休息吧不用管我了,您年纪大了这些事让狄青他们做就好了。”
“这是?”桌上那包油纸包裹的点心就放在桌上。
“帮我拿去扔了吧。”
曹管家没再多问给他上了一壶热茶,又放了几碟新鲜的点心在桌上:“好,小公子也早些休息。”
等人离开,屋子里又恢复了平静,贺景泠揉了揉隐隐作痛的手腕,起身时脚上猛地一阵针扎似得痛感传来,他撑着桌沿站了片刻,单手抱着阿呆:“没事。”